几日后的深夜,坤宁宫的烛火明明晃晃,却照不透皇后眼底的沉沉暗影。殿内早已遣散了所有宫人,连守在门外的太监都被远远支开,唯有那座青铜烛台立在墙角,三足稳稳扎在地面,像一尊沉默的见证者。
皇后缓步走到烛台前,宽大的凤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极轻的风声。她抬手抚上烛台第三阶的铜壁,指尖在那处浅淡的凹陷上停了停——白日里阳光刺眼,倒瞧不出什么异样,此刻烛火摇曳,才隐约能看出那凹陷是个极浅的“月”字,是纯妃当年的闺名里的字。
指尖用力按下,只听“咔嗒”一声轻响,铜壁竟缓缓弹开,露出一个巴掌大的暗格。
皇后的呼吸顿了顿,伸手探进去,摸出个巴掌大的物件。是个扇套,青碧色的软缎料子,边角已有些发暗,上面绣着两枝交缠的玉兰,一针一线都细密得很,是纯妃最擅长的苏绣。
皇后的指尖轻轻拂过绣线,那触感熟悉得让她心口发颤。这是纯妃亲手给她绣的,当年她得了柄江南进贡的檀香扇,爱不释手,纯妃看在眼里,回殿就绣了这个扇套送她。那时她们还能在深夜偷偷聚在偏殿,她给她讲前朝旧事,纯妃给她描眉,宫规礼法在她们之间仿佛成了摆设,只余“姐姐”“妹妹”的亲近。
可那样的日子,没能过太久。
大约是傅承愈五岁那年,纯妃忽然变了。不再私下里找她,见了面也只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甚至开始频繁地去御书房求见陛下,穿最艳的衣,梳最俏的发髻,争宠的姿态摆得明明白白。
她那时又气又急,趁一次宫宴散后拉住纯妃,屏退左右质问她:“你到底在做什么?忘了我们说过的话了?恩宠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纯妃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底像结了层冰:“姐姐是皇后,根基稳固,自然不用在意这些。可我不同,我只是个前朝余孽,若没有陛下的宠信,我和承愈,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我们……”
“我们什么都不是。”纯妃打断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决绝,“在这宫里,你是皇后,我是纯妃,仅此而已。”
说完,她拂袖而去,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廊下,看着满地月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那之后,她们便真的疏远了,直到纯妃被指为“妖邪”,推上祭坛的前一夜,她想再见她一面,却被侍卫拦在宫门外,只远远听见殿里传来傅承愈撕心裂肺的哭喊。
皇后的指尖微微收紧,扇套被攥得发皱。忽然,有什么东西从扇套里滑了出来,飘落在地。
是张极薄的桑皮纸,比寻常书页还要小些,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皇后弯腰捡起,烛火下,那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仓促,她一眼就认出——是纯妃的字。
她捏着那张纸,指尖微微发颤。纸页很轻,却像有千斤重,压得她胸口发闷。烛火在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像活过来一般,在她眼前跳动。她盯着那些字看了许久,久到烛芯爆出一朵灯花,才缓缓眨了眨眼,眼眶不知何时已红透。
这些年盘桓在心底的疑窦,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疏远与隔阂,仿佛都被这张纸轻轻戳破了。她想起纯妃那日冷硬的语气,想起她转身时微微颤抖的肩头,想起她被押上祭坛时远远投来的那一眼——那眼神里藏着的,或许从来都不是怨怼,而是她没能读懂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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