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山村风波
门外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夹杂着孩童的哭闹和村民七嘴八舌的议论,像一群被惊扰的麻雀,聒噪地围住了这间孤零零的茅屋。
“顺子!开门呐!是不是请到神医了?让大伙儿也沾沾光啊!”
“就是!都是一个村的,有神医来了可不能藏着掖着!”
“我老娘腿脚不利索好几年了,快让神医给瞧瞧!”
林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了解这些乡亲,淳朴中也带着几分愚昧和从众。神医现身的消息,定然是昨日他急匆匆请人回村时被谁瞧见,一传十十传百,在这闭塞的山村里炸开了锅。他担忧地看向扁衣子,只见她依旧闭目调息,仿佛置身事外,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和周身散发出的、愈发冰冷的低气压,都表明她并非毫无所觉。
“神医,这……我出去跟他们说说……”林顺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她。
扁衣子没有睁眼,只是极淡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林顺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打开木门。门外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黑压压围了十几号人,男女老少都有,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瞧,看到林顺出来,声音更是拔高了几分。
“顺子,神医真在里面?”
“快请出来让大伙儿见见!”
“林家嫂子怎么样了?神医能治好吗?”
林顺连忙将门掩上大半,只留一条缝,挡在门前,陪着笑脸道:“各位叔伯婶娘,神医是在里头给我娘治病呢!刚施完针,耗费了大力气,正在休息!我娘病得重,需要静养,实在不方便打扰!”
“哎哟,顺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村里有名的快嘴王婶挤到前面,嗓门洪亮,“神医既然有这本事,给大家看看怎么了?又不少块肉!你看张屠户他爹,咳嗽得晚上都睡不好!”
旁边满脸横肉的张屠户立刻附和:“就是!顺子,你可不能吃独食啊!让大家进去,让神医顺便给瞧瞧!”
“对啊对啊!顺便瞧瞧!”众人起哄。
林顺急得额头冒汗,张开双臂拦着门:“不是我不让,是神医……神医她喜静,不爱见生人!而且我娘这病需要连续治七天,不能分心!求大家行行好,先回吧!等我娘好些了,我再……”
“等你娘好些?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是村里游手好闲的光棍汉赵四,他斜着眼,叼着根草茎,“我看呐,是这神医架子大,还是你林顺请了神医,就觉得了不起了,不把乡亲们放在眼里了?”
这话极具煽动性,一些村民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看向林顺的眼神也带上了不满。
“我没有……”林顺百口莫辩,他一个半大少年,哪里应付得了这种场面。
就在这时,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完全拉开了。
扁衣子站在门口,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衣,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但眼神却冷得像腊月的冰碴子,缓缓扫过门前喧闹的人群。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却瞬间弥漫开来,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人群,竟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甚至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玄霜也从她身后踱出,庞大的身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冰蓝色的眼眸冷漠地睥睨着众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神、神医……”王婶被那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壮着胆子开口,“您就是扁衣子神医吧?我们……我们都是小林村的,听说您医术高明,想请您……”
“不医。”扁衣子直接打断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众人一愣,没想到她拒绝得如此干脆。
张屠户仗着膀大腰圆,挤上前道:“神医,您这就不对了!医者父母心,您既然下了山,怎么能见死不救?我爹他……”
“你爹?”扁衣子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肉,看到内里,“面色潮红,声若洪钟,舌苔黄腻,是近日多食肥甘,饮酒过量,湿热内蕴所致。回去用鱼腥草、蒲公英煮水,连喝三日,禁酒肉,自然缓解。何须用药?”
张屠户张大了嘴,后面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他爹确实前几天连着喝了几场大酒,这两天是有些口苦尿黄,但这神医连脉都没号,只是看了他一眼(他甚至不确定她看的是不是他),就说得分毫不差?
人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看向扁衣子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敬畏。
但总有不识趣的。赵四眼珠一转,又阴阳怪气地开口:“哟,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可谁知道是不是蒙的?再说了,就算你能看出点小毛病,谁知道是不是真有本事治大病?别是装神弄鬼,骗顺子这家穷得叮当响的可怜人吧?”
这话恶毒至极,不仅质疑扁衣子的医术,还暗指她别有用心。林顺气得浑身发抖:“赵四!你胡说八道!”
扁衣子却并未动怒,反而将目光转向了赵四。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漠,忽然,她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你,”她指着赵四,“近日是否常感腰膝酸软,夜间盗汗,耳鸣如蝉,且……房事不济,已有月余?”
赵四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尖声道:“你……你放屁!谁……谁说的!”
扁衣子却不理他的否认,继续用那平淡无波的声音说道:“你年少时不慎落水,寒邪入体,伤及肾元。后又不知节制,酗酒纵欲,早已淘虚了底子。如今不过是症状初显。若不悬崖勒马,悉心调养,不出三年,必成沉疴,药石罔效。”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得赵四外焦里嫩。他那些难以启齿的隐疾,竟然被这女人当众一语道破!而且连他小时候落水的事都说了出来(这事村里年轻一辈知道的不多)!尤其是最后那句“不出三年,药石罔效”,更是让他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你……你血口喷人!妖言惑众!”赵四色厉内荏地叫嚷着,却不敢再看扁衣子的眼睛,狼狈地往后缩。
村民们看着赵四的反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议论纷纷,看向赵四的眼神充满了鄙夷,而再看扁衣子时,则已是十足的敬畏甚至恐惧。这神医,不仅医术通神,眼光更是毒辣得可怕!
扁衣子不再看面如死灰的赵四,目光再次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依旧冰冷:“我非善类,亦非有求必应之佛。在此,只为救治林顺之母。七日之内,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屋百步,不得喧哗惊扰。违者——”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棵歪脖子老树上,手腕看似随意地一抖。
一道细微的银光闪过。
众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见那老树树干上,一只正嗡嗡飞行的、指甲盖大小的牛虻,突然直直坠落在地,翅膀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仔细看去,牛虻的身上,赫然钉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
“……犹如此虫。”
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技的手段和那冰冷的杀意震慑住了。王婶捂住了嘴,张屠户咽了口唾沫,刚才还吵嚷的村民,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出。
扁衣子不再多言,转身便回了屋内,玄霜紧随其后,并用尾巴轻轻带上了木门,将一干惊魂未定的村民关在了门外。
林顺站在门口,看着鸦雀无声、面面相觑的乡亲们,心情复杂。他感激扁衣子解了围,却也亲眼见识到了她凌厉果决、甚至有些冷酷的一面。这与她救治母亲时那种专注消耗心神的样子,判若两人。
门外的人群,在短暂的死寂后,开始窃窃私语,然后如同潮水般,悄无声息地迅速散去了,连赵四什么时候溜走的都没人注意。那棵歪脖子老树下的死牛虻,像一道无形的禁令,刻在了每个村民的心头。
茅屋周围,终于恢复了寂静。
屋内,扁衣子回到角落的树墩坐下,继续闭目调息,仿佛刚才门外那场风波从未发生。但林顺注意到,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有极其细微的颤抖。连续施展“金针渡穴”又动用内力震慑村民,对她的消耗显然极大。
林顺默默地去灶台,重新烧了热水,倒了一碗,轻轻放在扁衣子手边。
这一次,扁衣子没有拒绝。过了一会儿,她端起碗,慢慢喝了一口。
窗外,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照亮了屋内漂浮的微尘。一场风波暂时平息,但林顺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神医的到来,就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必将在这小小的山村,激起更大的波澜。而母亲的病情,以及这位神秘神医的过往,都依然是笼罩在眼前的浓雾。
(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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