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两扇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光明，与喧嚣，被彻底隔绝。
林晚晚发现，自己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御书房内，没有她想象中的奢华与金碧辉煌。
整个大殿的布置，都极其的简洁、肃穆，甚至……带着几分冷硬的、属于军人的铁血气息。
高大的书架，直抵殿顶，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卷宗和典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好闻的墨香，混杂着一丝清冷的檀香。
光线，有些昏暗。
只有几缕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格，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柱。
整个大殿，空旷而又寂静。
只有……一个人。
萧澈，并不在他那张象征着至高皇权的龙椅之上。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绣着暗纹的常服，负手而立，正静静地站在大殿最深处、一幅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大的《江山社稷图》前。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清瘦，却又带着一种渊渟岳峙般的沉稳气度。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已经与那副波澜壮阔的万里江山，融为了一体。
林晚晚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她知道，这不是鸿门宴。
她缓步上前，走到离他约莫十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盈盈一拜。
“臣妾，参见陛下。”
萧澈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依旧凝视着那副地图上，那蜿蜒曲折的山川与河流。
他没有提寿宴上的风波，也没有提那些繁文缛节。
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平淡的、仿佛是在谈论天气一般的语气，开门见山地，问出了一个让林晚晚心脏瞬间漏跳一拍的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朕的药，有问题的？”
轰——！
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在林晚晚的脑海中炸响！
他……
他知道了？！
他不仅知道她在查，甚至连她在查什么，都一清二楚？！
一瞬间，林晚晚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她之前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以为是，在这一刻，都被他这句轻飘飘的反问，击得粉碎。
她以为，自己是那个掌控全局的猎人。
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或许……早就落入了这只更高明的、潜伏在暗处的猛虎眼中。
她该如何回答？
装傻充愣？矢口否认？
不。
林晚-晚知道，在萧澈这种人面前，任何谎言，都只会显得愚蠢和可笑。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开诚布公地，将这件事，挑明在了他们二人之间。
这既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考验。
考验她，是否值得他，真正的信任。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强行压了下去。
她抬起头，直视着那个依旧没有回头的、挺拔的背影，用一种同样平静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如实地回答道：
“回陛下，是从那次……臣妾与陛下一同中毒之后。”
“臣妾发现，陛下每次服用汤药之后，精神反而会变得更加萎靡。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偶然。可日日如此，从未有过例外，那便……不是巧合了。”
她的回答，半真半假。
她隐去了自己能看到表情包的这个最大秘密，只将一切，都归功于自己的敏锐观察。
这是一个，最安全，也最合理的解释。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萧澈依旧背对着她，没有说话，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林晚-晚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回答，是否能让他满意。
就在她有些惴惴不安的时候，她看到，在那个背影的上方，一个熟悉的、像素画风的表情包，缓缓地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人，正托着下巴，做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沉思模样。
【果然，是从中毒之后开始的。】
看到这个表情，林晚晚的心，终于彻底地落了地。
他信了。
而且，似乎……他早就有所猜测。
良久。
久到林晚晚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
萧澈，终于缓缓地、缓缓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很轻，很轻，却仿佛带着无尽的、沉重的疲惫与苍凉。
“朕……”
他缓缓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
“也早就怀疑了。”
“从朕十四岁那年，大病一场之后，朕便觉得，那碗药，不对劲。可那时，朕羽翼未丰，朝堂内外，皆是母后与王家的人。朕……动不了太医院。”
“朕更找不到一个，能将此事，公之于众，又能让母后，百口莫辩的……机会。”
他说得很平淡，像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
可林晚晚，却能从他那平静的语调中，听出那潜藏在深海之下的、长达数年的隐忍与不甘。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在重病之后，便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正被亲生母亲所毒害。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日复一日地，将那碗毒药喝下，同时，还要用“病弱”来伪装自己，暗中积蓄力量……
这是何等的隐忍，又是何等的心性！
林晚晚的心中，第一次，对这个男人，生出了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敬佩与同情。
就在这时，萧澈终于缓缓地转过了身。
他那双总是带着冰冷和疏离的凤眸，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里，没有了审视，没有了试探。
有的，只是一种平等的、带着几分复杂的、同类之间的……认可。
“你……”
“做得很好。”
他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语气，依旧是平淡的，听不出任何的波澜。
但林晚晚，却清楚地看到。
在他头顶的那个区域，一个全新的、带着几分如释重负、几分欣喜的表情包，正清晰地浮现。
那是一个小人，正紧紧地握着另一个小人的手，背景里，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和并肩作战的身影。
【终于……找到一个靠谱的队友了.jpg】
看到这个表情，林晚晚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
她知道，自己这场豪赌，终于，赢得了最终的、也是最关键的筹码——
来自这位帝王，最高级别的认可。
从此以后，她将不再是他用来应付太后的“工具人”，也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冲喜皇后”。
她将是，他计划中的核心人物。
是能与他并肩，站在这场滔天风暴之中的……战友。
“陛下谬赞了。”林晚晚垂下眼帘，谦逊地说道，“臣妾，也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无论是为了什么。”萧澈打断了她的话，“朕，欠你一次。”
他说完，便不再看她，而是转身，走到了那张宽大的龙案前。
他走到龙案的侧面，手指，在桌沿下方一个不起眼的龙纹上，轻轻一按。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龙案的侧面，竟然无声地滑开了一个小小的暗格。
林晚-晚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只见萧澈，从那个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古朴的、没有任何纹饰的紫檀木长盒。
他将木盒，轻轻地，放在了龙案之上。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林晚晚，用下巴，指了指那个盒子。
“这是，给你的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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