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码头的喧嚣逐渐被抛在身后,沈默带着那只至关重要的皮箱,与部下迅速撤离,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他没有返回京城,而是再次回到了玄都观密室。
油灯下,沈默将皮箱中的信件和账册一一铺开,仔细翻阅。越看,他心中的寒意越盛。
除了那封呼衍灼写给“主上”的密信,箱中还有多封“复兴会”内部往来信件,详细记录了如何通过周廷等朝中内应,向北疆泄露边防情报、拖延军需调配、甚至暗中破坏边军将领声誉的阴谋。账册则清晰记载了“复兴会”通过周廷等人,向黑狼部输送金银、铁器、盐茶等战略物资的明细。
铁证如山!周廷通敌叛国之罪,已然坐实!不仅如此,这些证据还牵扯出了另外两名兵部官员、一位户部侍郎,以及一位在五军都督府任职的勋贵!
这是一张隐藏在朝堂深处、能量巨大的叛国网络!
沈默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迅速将最关键的信件和账页抄录下来,原件则小心收好。他需要将这些证据,以最稳妥的方式,呈递给能够做主的人。
目前朝中,太后和太子虽然主持大局,但周廷党羽仍在,难保消息不会泄露。唯一能绝对信任,且有能力、有决心处置此事的,只有远在金陵的魏国公徐辉祖,以及……病榻上的皇帝楚渊!
但楚渊病情反复,神智时清时昏,将如此重要的证据直接呈送御前,风险太大。
沈默当机立断,亲自修书两封。一封给魏国公徐辉祖,附上证据抄件,详细说明通州所得,并恳请其立刻上奏,弹劾周廷等人,同时做好北上督师的准备。另一封,则是给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的密信,言辞恳切,陈述北疆危局与朝中奸佞关联,请其在陛下清醒时,相机呈报,以求圣断。
两封信写罢,他用上锦衣卫最紧急的密报渠道,派绝对心腹,分头送往金陵和皇宫。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蒙蒙亮。沈默毫无睡意,他深知,证据送出只是开始。周廷及其党羽在朝中经营多年,绝不会坐以待毙。在徐辉祖的奏章和皇帝的旨意抵达之前,京城必然还有一场狂风暴雨。
他必须稳住阵脚,掌控住锦衣卫,随时准备应对反扑。
他离开了玄都观,悄然返回北镇抚司。
衙署内的气氛比往日更加诡异。曹少钦等人见到他,虽然依旧恭敬,但眼神中的闪烁和不安却难以掩饰。显然,通州码头的动静,以及周廷可能暴露的危机,已经让他们如同惊弓之鸟。
沈默不动声色,如同往常一般处理公务,暗中却加派了人手,严密监控曹少钦等可疑分子的动向,并加强了对北镇抚司内部的控制。
果然,当天下午,兵部尚书周廷便以“咨议北疆军务”为名,派人前来锦衣卫,要求调阅近期关于北疆的部分情报卷宗。其目的,不言而喻,是想探查锦衣卫是否掌握了对他不利的证据。
沈默以“卷宗整理,暂不外借”为由,强硬地顶了回去。
碰了钉子的周廷并未罢休。傍晚时分,朝中突然有多名御史联名上奏,弹劾沈默“擅离职守,夜闯通州民宅,纵火行凶,滋扰地方”,要求朝廷将其革职查办!
颠倒黑白,反咬一口!这正是周廷及其党羽惯用的伎俩!
弹劾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入宫中。虽然太后和太子暂时留中不发,但舆论再次对沈默不利。
北镇抚司内,一些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官员,开始人心浮动。曹少钦更是暗中串联,蠢蠢欲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
沈默心知,这是决战前的最后疯狂。周廷狗急跳墙,试图在他援军到来之前,利用舆论和朝堂压力,将他彻底打倒!
绝不能让他得逞!
沈默一方面严令手下稳住阵脚,不得自乱;另一方面,则亲自坐镇北镇抚司,摆出一副强硬姿态,毫不退让。
双方在暗流汹涌中僵持着,等待着那决定命运的一击。
时间在压抑中一点点流逝。一天,两天……
就在周廷党羽以为沈默已然势穷,弹劾奏章越发肆无忌惮之际——
第三日清晨,一道来自金陵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九天落雷,轰然炸响!
魏国公徐辉祖,以总督江南军政、钦差大臣的身份,联合数十位勋贵、将领,共同上奏!奏章中,不仅以确凿证据,弹劾兵部尚书周廷及其党羽通敌叛国、祸乱朝纲,更直言北疆危局皆因此辈奸佞所致!徐辉祖在奏章末尾,以项上人头担保,恳请朝廷立刻锁拿周廷等人,并授权其即刻北上,总督北疆军务,御敌于国门之外!
这道奏章,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冰水,瞬间让整个朝堂失声!
通敌叛国!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而且是由魏国公这等重量级勋贵,联合众多将领实名弹劾,证据确凿!
之前那些为周廷摇旗呐喊的官员,瞬间偃旗息鼓,噤若寒蝉,生怕被牵连进去。
周廷得知消息,如遭五雷轰顶,当场瘫软在府中!他试图联络党羽,寻求转圜,却发现往日里那些称兄道弟的同僚,此刻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反戈一击!
墙倒众人推!
与此同时,宫中亦传出消息,皇帝楚渊在吕芳的伺候下,短暂清醒,阅罢徐辉祖奏章及沈默密报后,勃然大怒,连摔了三个药碗,口吐鲜血,却依旧强撑着下达了旨意!
“锁拿逆臣周廷及其一干党羽,下诏狱,严审!北疆军务,悉由魏国公徐辉祖节制,便宜行事!”
旨意传出,大局已定!
早就准备多时的沈默,立刻手持圣旨,亲自率领大批锦衣卫缇骑,直扑周府!
曾经的兵部尚书府邸,此刻已是乱作一团。家仆四散,哭喊声不绝。
周廷穿着朝服,端坐在正堂之上,面如死灰,看着大步走入的沈默,惨然一笑:“沈默……没想到,最终……还是败在了你的手里……”
沈默目光冰冷,没有丝毫怜悯:“周廷,你勾结外敌,叛国求荣,罪该万死!拿下!”
如狼似虎的缇骑一拥而上,将周廷锁拿。
随着周廷的倒台,其党羽也纷纷落网。锦衣卫诏狱人满为患,一场席卷朝堂的大清洗,迅速展开。
曹少钦见大势已去,试图畏罪自杀,被早有防备的沈默派人及时救下(实为控制),成为了指证其他潜伏分子的重要人证。
短短数日之间,盘踞朝堂多年的周廷集团及其背后的“复兴会”势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京城官场,为之肃然。
而随着周廷等人的落网,更多关于“复兴会”与黑狼部勾结的细节被披露出来,朝野上下,同仇敌忾,主战之声彻底压倒了议和的杂音。
魏国公徐辉祖接到旨意,立刻从金陵动身,日夜兼程,北上督师。
沈默站在北镇抚司的望楼上,看着渐渐恢复秩序的京城,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
周廷虽除,但那个神秘的“主上”和黑影依旧逍遥法外。“复兴会”的根基并未完全铲除。北疆的战火,依旧在燃烧。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冰冷的玄色玉佩。
传国玉玺依旧沉于剑池,前朝余孽亡我之心不死。
他的路,还远未走到尽头。
远处,一骑快马绝尘而来,是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
“报——!魏国公已抵达河北,传令锦衣卫指挥使沈默,即刻前往军中报到,参赞军务,协查逆党!”
新的征召,来了。
沈默抬起头,望向北方那战云密布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朔风城,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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