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咔哒……”
古老钟表的齿轮啮合声,在此刻仿佛死神的脚步,清晰而冷酷地敲击在陈锐的耳膜上。计时器上猩红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00:01:02。
栓子温热的鲜血还残留在脸上,带着生命的余温和刺鼻的铁锈味。大牛、山鹰、栓子……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陈锐眼前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栓子最后那决绝一扑的眼神上。悲痛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奔涌,几乎要将他撕裂,却又被一股更强大的、冰冷到极致的意志强行压下。
不能停!停下,所有人都白死了!
他的双手沾满了战友和自己的血,却稳得像焊接在钢铁上。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开爆炸装置复杂的外壳,暴露出发条、齿轮、撞针和纵横交错的电路。
“王排长!李水根!警戒!任何活物靠近,格杀勿论!”陈锐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是!”王铁牛捂着流血的肩膀,和李水根一左一右守住楼梯口和窗口,眼神如同濒死的孤狼,充满了与敌偕亡的决绝。
00:00:45
陈锐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与血迹混在一起,蜿蜒流下。这个机械钟表机构远比他想象的精密,充满了迷惑性的冗余线路和反拆解陷阱。一根剪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他看到了主发条,看到了连接撞针的杠杆,也看到了那几根通向楼外、连接着柏公馆方向爆炸物的主引线。但其中一根线,颜色与其他略有不同,被巧妙地包裹在绝缘层里,若隐若现地连接着一个不起眼的、带有微小玻璃管的次级装置——水银平衡开关!一旦装置被剧烈移动或者倾斜,玻璃管破裂,水银导通电路,爆炸会瞬间发生!
“妈的!”陈锐心中暗骂,“灯塔”的狠毒和谨慎超乎想象!
他不能直接剪断主引线,那样可能会触发平衡开关。他必须找到控制发条动力的源头,让整个计时系统停止!
00:00:28
他的目光锁定在驱动齿轮组的主弹簧轴上。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卡榫,是上弦和释放的关键!
“钳子!”他低吼一声。
王铁牛立刻将自己腰间的一把多功能钳子扔了过去。
陈锐接过钳子,深吸一口气,将钳口小心翼翼地对准那个细小的卡榫。他的手必须绝对稳定,力道必须恰到好处,多一分可能崩断卡榫导致失控,少一分则无法使其脱离。
00:00:15
整个钟楼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心脏擂鼓般的狂跳。王铁牛和李水根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他的动作,仿佛能听到秒针划过表盘的每一声轻响。
00:00:07
陈锐眼神一厉,手腕猛地发力!
“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响起!
那根细小的卡榫被精准地剪断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驱动计时器齿轮组的主弹簧轴发出一阵“嘎吱”的呻吟,缓缓停止了转动!那根代表着死亡的秒针,在距离顶点仅有毫厘之差的地方,猛地顿住了!
计时器上猩红的数字,凝固在了——00:00:03!
成功了?!
陈锐几乎虚脱,身体晃了一下,全靠扶着冰冷的控制台才站稳。
然而,还没等他们喘过气——
“轰!!!”
“轰隆——!”
遵义城内,好几个不同的方向,几乎同时传来了猛烈但略显沉闷的爆炸声!火光在不同的街区冲天而起,映红了部分夜空!
是那些未能被及时拆除的、较小的、或者由独立定时器控制的爆炸装置被引爆了!
陈锐的心猛地一沉!还是没能完全阻止!
“柏公馆!”王铁牛嘶声喊道,目光投向那个方向。
只见柏公馆主体建筑依旧完好,但其侧翼的一排厢房已经被熊熊烈火吞噬!火借风势,正迅速向着主楼蔓延!浓烟滚滚,直冲云霄!显然是预设的凝固汽油弹被引爆了!
“救火!快去救火!”陈锐睚眦欲裂!历史的关键节点,绝不能被一场大火吞噬!
他看了一眼地上牺牲的战友,一咬牙:“水根,你留下,守住这里,确保装置彻底失效!王排长,我们走!”
两人顾不上包扎伤口,如同两道利箭冲下仍在回荡着零星枪声的旋转楼梯。沿途又击毙了两名闻讯赶来查看的“灯塔”残兵,冲出了教堂。
街道上已经乱成一团。爆炸和火灾引起了巨大的恐慌,溃兵、居民四处奔逃,救火的呼喊声、哭喊声、警笛声(如果有的话)响成一片。
陈锐和王铁牛逆着混乱的人流,拼命冲向柏公馆。越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热浪和刺鼻的烟味。
柏公馆大门洞开,里面人影幢幢,有人在组织救火,有人在紧急转移物资和文件,场面混乱但依稀有着秩序。一些穿着灰色军装、明显是红军先遣人员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那里,正奋力扑打着火焰,抢救着重要的物品。
陈锐和王铁牛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他们顾不上解释自己的身份和这身敌军打扮,看到有水管和水桶,立刻加入到了救火的行列中。
陈锐抢过一桶水,狠狠泼向肆虐的火舌。水流在烈焰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瞬间化作蒸腾的白气,但他没有丝毫停顿,再次冲向水井。
王铁牛则凭借着一股悍勇,直接扯下一块着火的门板,用带着伤的身体奋力拍打着火焰。
烟熏火燎,灼热的空气炙烤着呼吸道,伤口在行动中崩裂,鲜血混着汗水和水渍浸透衣衫。陈锐的意识因为失血和疲惫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但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绝不能让火势吞没这里!
就在他提着一桶水,踉跄着冲向火势最猛烈的厢房与主楼连接处时,一道身影在混乱的火光与烟雾中,与他擦肩而过。
那是一个身材不高、但步伐极其沉稳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军装,没有佩戴任何显眼的标识,在一群匆忙救火和警戒的战士中间,显得异常平静。他脸上沾着些许烟灰,目光却如同深潭,锐利而深邃,正冷静地观察着火势和周围的情况,偶尔对身边的警卫员低声吩咐几句。
在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陈锐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张脸……那份沉稳如山、洞察一切的气度……尽管年轻了许多,尽管处于如此混乱的环境,但陈锐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就是未来将带领这个国家走出泥潭、缔造传奇的伟人之一!(注:此处为避免具体姓名,用特征描写)
对方也注意到了这个浑身血迹、穿着敌军军官服却在此奋力救火的“奇怪”年轻人。他的目光在陈锐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没有惊讶,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极快的审视,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若有所思。
随即,他便在警卫员的簇拥下,转向另一处需要指挥的地方,身影很快没入烟雾与火光之中。
那一刻的交汇,短暂得如同幻觉,却让陈锐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就在这时——
“砰!砰!砰!”
黔南旅社方向,突然传来了极其激烈和密集的枪声!那枪声并非红军制式武器,分明是“灯塔”那种特有的自动武器在疯狂咆哮!
幸存的“灯塔”分子,在做最后的、绝望的反扑!
王铁牛猛地看向枪声传来的方向,又看向浑身是伤、摇摇欲坠的陈锐,急道:“指导员!”
陈锐强行稳住身形,抹了一把被烟火熏得漆黑的脸,望向黔南旅社。那里的战斗声意味着“灯塔”的核心尚未被清除,威胁依然存在。
他的使命,还远未结束。
子夜的烽烟尚未散尽,更深沉的黑暗,似乎正从那个方向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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