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猛地恢复意识,铁锈与旧纸张的刺鼻味扑面而来。像钝刀割开记忆。他瞬间睁眼,四周街道扭曲,金属地面泛着青灰冷光,起伏如活物,城市似在呼吸。
他撑起身体,手臂碎片震颤,发出细微嗡鸣,似有古老共鸣被唤醒。低头看去,掌心骨笔黯淡无光,符文尽数熄灭,宛如被抽干灵魂。
远处,一座巨大钟楼悬浮于虚空,缓慢旋转,没有指针,只有十二个不断变幻的符号在钟面流转。其中一个赫然与博物馆深处“第十三席·未降临”的图腾一模一样——那是禁忌之门的印记,传说中连时间本身都无法承载的存在。
陆沉站起身,脚下的金属板块微微震颤,仿佛感知到他的意志。他迈出第一步,脚下骤然亮起幽蓝光芒,如冰霜蔓延,一路延伸至前方街角。那光似有生命,勾勒出一条通往未知的路径。
“这不是现实……”他低声说,声音在空旷街道上回荡,竟带着几分不属于自己的回音。
他沿街前行,两侧建筑风格割裂:左侧是斑驳红砖筒子楼,晾衣绳上挂着褪色衣物,窗透煤油灯光;右侧是高耸玻璃幕墙大厦,霓虹闪烁,全息广告滚动播放。两种截然不同的时代被强行缝合在一起,宛如时间的伤口尚未愈合。
走过一个转角,他忽然顿住。
前方十字路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和他一样的黑色风衣,身形、轮廓乃至站立的姿态都完全一致。他低着头,手中握着一支骨笔,正凝视着笔身上的裂痕。
陆沉眯起眼,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那“自己”缓缓抬头,露出一张与他分毫不差的脸——但眼神不同。那双眼睛里没有犹豫,没有挣扎,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仿佛看穿了所有命运的虚妄。
“……另一个我?”陆沉喃喃。
那“自己”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道古老符文,银蓝色的纹路如血管搏动。下一瞬,身影如烟雾般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陆沉没有追。他知道,这不是逃逸,而是某种更深层存在的显现。
继续前行,街道两旁出现更多“他”。有的疯狂涂画,颜料血红;有的与黑影搏斗,浑身伤痕;一个在墙角哭泣,泪水化灰;最远处,陆沉持黑曜石镰刀与机械巨狼对峙,刀锋电弧闪烁。这些画面如撕碎拼贴的胶片,诉说着未曾经历的人生。他终于明白,这里不是城市,是镜子迷宫,是可能性的交汇地,是时间残渣堆叠的废墟。他必须找到出口,否则将被困在混沌中,沦为棋子。
钟楼符号变换,浮现螺旋嵌套三角复合符印,与手臂碎片脉冲同步,引发体内共鸣。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如同墓穴中传来的低语:
“钥匙,到齐了。”
陆沉猛然转身。
街角阴影中,走出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他左眼嵌着一颗漆黑的眼球,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活体纹路,像是无数细小生物在蠕动。那不是义体,也不是魔法造物,是某种超越认知的寄生体。
更让陆沉心神剧震的是,对方披着一件由人类脊椎骨缝制而成的神衣,每一节骨头都刻满了禁咒铭文,随风轻扬时,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而这气息……
他认得。
那是亡灵方舟的能量波动——源自远古文明末日的终极兵器,能吞噬时间本身的存在。
“你……怎么会有方舟能量?”陆沉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已悄然扣紧骨笔。
那人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癫狂的狂热:“因为你是钥匙。每一具‘你’,都是方舟一部分。我,来完成最后拼图。”
话音落,神衣膨胀,脊椎骨鸣响,疯狂抽取空间能量。瞬间,街道“陆沉”投影崩塌,化为飞灰。若所有时间线被吞噬,唯一“真我”将成为方舟容器,他不再是,而是工具。
不行!他深吸一口气,不顾警告,强行激活“因果追踪术”。刹那间,脑海炸开画面:实验区外暴雨倾盆,机械老罗站在废墟边,戴老式电台护腕,对通讯器低语。
可下一秒,画面突变——老罗皮肤迅速金属化,双眼翻转成冰冷的机械义眼,身上浮现出缝合教会的长袍纹样。
“你……是老罗?”陆沉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跳。
“不。”那人开口,声音变了调,带着久远记忆的沙哑,“我是他,亦是他,被时间撕裂的碎片,被遗忘的守门人。”
陆沉如遭雷击。
这不是大主教,是觉醒记忆的机械老罗!那个曾为他挡下致命一击、被认为早已陨落的老友,为追寻被篡改的记忆,不惜投身缝合教会,以敌之身创造归途!
而此刻,他终于寻到源头——陆沉本人,是所有时间线的交汇点,是能开启或关闭一切门扉的“原点”。愿与否,皆可定乾坤。
可还没等他理清思绪,整个意识空间开始剧烈震颤,金属街道龟裂,建筑崩塌,天空裂开一道道漆黑缝隙,仿佛宇宙本身都在排斥这场重逢。
不能再拖。他闭上眼,双手合拢,将骨笔置于掌心,启动最后禁术。
“破碎回廊。”
四字出口,空间骤然炸裂。
无数碎片如镜面崩解般飞溅,时间线被强行切断又重组,所有的投影、记忆、可能的人生都在一瞬间湮灭。
下一秒,他睁开眼。
仍在原地。
街道依旧,钟楼静止。
但那些“自己”全都消失了。
只剩一人立于前方——机械老罗,长袍破损,左眼黑色眼球碎裂,露出原本的人类瞳孔。
他望着陆沉,神情复杂,有愧疚、释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你……做了什么?”他问。
陆沉没有回答。他缓缓抬手,骨笔直指对方胸口,声音低沉而坚定:
“现在,该你回答,你究竟是谁?”
风掠过残破街区,卷起一片灰烬。
远处钟楼的符号悄然变化,新的轮回,已在无声中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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