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后山山洞的入口，藤蔓被昨夜狂暴的气浪撕扯得七零八落，如同垂死的巨蟒，无力地耷拉着。洞内，尘埃尚未落定，在几缕艰难透入的惨淡月光下，无声地悬浮、旋转。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尘土味，以及一种……刚刚经历过毁灭与新生的、奇异而磅礴的能量余韵。
楚枫站在洞口，身影被稀薄的月光拉得很长。他背对着洞内那片狼藉，面朝东方那片墨蓝色的天幕。夜风带着山林的凉意，吹拂着他略显凌乱的发丝，也吹动着他那身早已被血污和汗水浸透、又被体内狂暴能量冲击得破烂不堪的衣衫。
然而，此刻的他，却如同一柄刚刚淬火重铸、锋芒尽敛的古剑。外表依旧斑驳，甚至带着几分狼狈，但内里，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
他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
丹田气海，已不再是之前那方狭小的池塘。它被拓宽了数倍，如同一个初具规模的小湖。湖心深处，一股凝练如汞、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银白色玄气，如同沉睡的蛟龙，静静盘踞。它不再狂暴，不再桀骜，而是带着一种沉凝、厚重、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般伟力的威严！这便是《九转玄天诀》第一转圆满后，真正的九转玄天之气！其精纯与凝练程度，远超普通凝气境修士的玄气，甚至隐隐触摸到了筑基境的门槛！
经脉！楚枫的意念扫过四肢百骸。那些曾经脆弱、狭窄的通道，此刻如同被神匠精心拓宽、加固过的通衢大道！坚韧、宽阔、莹润如玉！其上流转着淡淡的银辉，那是玉佩修复之力留下的痕迹，也赋予了它们远超同阶的承受力与恢复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玄气在其中奔腾流转时，那种前所未有的顺畅与澎湃！再无半分滞涩！
骨骼！如同被百炼精钢重新浇筑，密度大增，敲击之下隐隐有金玉之声！肌肉纤维！变得更加紧密、充满爆炸性的力量！五感！更是提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数十丈外露珠从草叶尖端滚落的细微声响，能“看”清百米外树叶背面最细微的纹路！整个世界在他眼中，仿佛被拂去了一层尘埃，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缓慢！
凝气境……中期巅峰！
肉身之力，堪比凝气境后期！
五感洞察，远超同阶！
这便是《九转玄天诀》第一转圆满带来的无上道基！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在楚枫心底奔涌！力量！这便是他梦寐以求的力量！足以改变命运、掌控自身的力量！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指节发出清脆的爆响。他能感觉到，体内奔涌的力量，足以轻易捏碎坚硬的岩石！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仰天长啸，将这压抑了十六年的屈辱与不甘，尽数宣泄！
然而，就在这股冲动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
楚枫猛地睁开了双眼！瞳孔深处，那刚刚因突破而激荡的银芒瞬间收敛，重新化为深邃的平静。
“不行！”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狂喜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冷却下来。
他不能暴露！
绝对不能！
楚浩、柳如烟、赵峰、大长老……还有隐藏在暗处的、觊觎玉佩的敌人……这些人，都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随时可能扑上来给予致命一击！他现在的实力，虽然远超同阶，但面对凝气境后期、甚至筑基境的敌人，依旧不够看！更遑论那神秘莫测的苏雨薇背后可能存在的庞然大物！
过早暴露实力，只会引来更疯狂的打压和觊觎！玉佩的秘密，九转玄天诀的秘密，都将暴露在阳光下，成为催命符！
“隐忍！必须隐忍！”楚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力量感和那缕因突破而滋生的傲气。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如同猎人收起了锋芒毕露的利爪。
他缓缓运转起《九转玄天诀》中一门极其玄奥的敛息法门。这门法门，并非玉佩传承中直接记载，而是他结合玉佩那遮掩气息的银芒特性，以及苏雨薇“顺其自然”的教诲，自行摸索出来的。
意念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丹田内那磅礴的九转玄天之气。不再是奔腾咆哮，而是如同深潭之水，缓缓流淌，波澜不惊。他将绝大部分的玄气，强行压缩、凝聚在丹田最深处，只留出一丝微弱的气息在表层流转。
同时，他胸口那枚玉佩，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心意，再次散发出温润的银芒。这银芒不再炽烈，而是如同薄纱般，轻柔地覆盖在他周身，将他体内那凝练、苍茫的气息完美地包裹、掩盖，只流露出一种……如同凝气境一层巅峰修士特有的、微弱而驳杂的玄气波动。
一层巅峰！不多不少！正是他之前刻意在众人面前展现出的“极限”！
楚枫仔细感受着自身的气息变化。丹田深处，那如同蛟龙般的力量在蛰伏，在咆哮，却被他强大的意志和玉佩的银芒死死压制。体表流转的，是那丝刻意伪装的、微弱而“平庸”的玄气。
“还不够……”楚枫眉头微蹙。敛息法门虽妙，玉佩银芒虽强，但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种蜕变后的气质，那种源自强大力量的本能自信，却难以完全掩盖。尤其是那双眼睛，经历了心魔劫的洗礼和力量的暴涨，变得过于锐利和深邃。
他走到山洞角落一处积水洼前，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水中倒影。倒影中的少年，衣衫褴褛，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和尘土，但那双眼睛……却如同黑夜中的寒星，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楚枫缓缓闭上眼，再次深吸一口气。他开始回忆，回忆过去十六年身为“废柴”时的点点滴滴。回忆楚浩的嘲讽、柳如烟的鄙夷、赵峰的漠视、长老们的冷漠、族人的白眼……回忆那种深入骨髓的屈辱、无力、以及……伪装出来的麻木和怯懦。
他调动起所有的精神力量，将那份属于“废柴楚枫”的卑微、怯懦、麻木、甚至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茫然，一点点地“涂抹”在自己的眼神、表情、乃至整个身体姿态之上。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水洼中的倒影已然变了。
锐利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深处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麻木。挺直的脊梁微微佝偻，仿佛不堪重负。周身那股因力量而自然散发的微弱气场，也被彻底收敛，只剩下一种……如同路边野草般的平凡与不起眼。
此刻的他，除了衣衫破烂些，脸色苍白些，看起来与那个在楚家演武场角落默默承受嘲笑的“废柴楚枫”，再无二致！
“呼……”楚枫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成功了！
他将那足以惊世骇俗的力量，完美地隐藏在了这层“废柴”的表象之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掌心虎口处，因昨夜剧痛抠抓岩石而留下的伤口，在玉佩银芒的滋养下，已经结痂。他轻轻握拳，感受着皮肤下那如同火山熔岩般奔涌、却被牢牢锁住的力量感。
“凝气境一层巅峰……”楚枫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自嘲，更多的却是冰冷的算计，“楚浩……柳如烟……赵峰……你们不是一直想看我这个‘废柴’的笑话吗？”
“很快……你们就会看到了。”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他抬起头，望向东方天际。墨蓝色的天幕边缘，已悄然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黎明将至。
楚枫不再停留。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他生死蜕变的山洞，然后转身，拖着那“疲惫”、“虚弱”的步伐，一步一踉跄地，朝着山下楚家的方向走去。
晨风吹拂着他破烂的衣衫，吹动着他刻意佝偻的背影。他的脚步看似沉重蹒跚，每一步却都踏得异常沉稳。
体内，是潜龙蛰伏，深渊暗涌。
外表，是废柴依旧，锋芒尽藏。
但那双低垂的眼帘下，冰冷的火焰，已熊熊燃烧。
只待时机，焚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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