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睁开眼,窗外天光已经大亮。他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昨晚熬得久了,脑袋还有些发沉,但思路却异常清晰。他看了眼手机,时间刚过十一点,离午休结束还有一小时。办公室里没人,保洁刚走不久,桌面上浮着一层薄灰,饮水机滴答响了一声。
他起身整理了下西装领带,把内袋里的U盘又摸了一遍,确认还在。那张写着“西郊汽修厂”的纸条也还在,但他现在不急。线索要一步步放,人也要一个个接触。
食堂人不多,他打了份简单的饭菜,端着饭盒往角落走。张宇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个人吃饭,手里还翻着一叠文件。陈东脚步顿了顿,随即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张哥,一个人吃多没劲,不介意我搭个桌吧?”
张宇抬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哎哟,陈处长亲自来陪我吃饭,这是给我面子。”
“别叫处长了,叫我小陈就行。”陈东笑了笑,把饭盒打开,“我才来不久,两眼一抹黑,还得向各位前辈多学习。”
“客气啥。”张宇摆了摆手,顺手把文件收进夹子里,“你这可是公安部最年轻的处长,我们才该跟你学。”
“那是组织安排。”陈东夹了口菜,“再说了,我在京里待得多,地方上的事真不懂。听说你之前还参与过汉东那边的协查材料归档?”
“是有这么回事。”张宇咀嚼着米饭,语气平淡了些,“那边事儿多,牵扯也大。”
陈东点点头,像是随口一问:“那地方……是不是特别讲究‘关系’?”
张宇看了他一眼,没立刻回答,低头喝了口汤。过了几秒才说:“你这问题,不好答。”
“我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讲。”陈东语气诚恳,“但我最近在写一篇东西,关于地方行政效率差异的成因,想从制度运行的实际层面找点案例支撑。不是为了点名谁,就是做点学术分析。”
张宇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出声:“你还真是会找角度。不过……既然你说是研究,那我就当闲聊说两句。”
陈东放下筷子,认真听着。
“赵德汉这种人,能这么多年不出事,不是他手段高明。”张宇压低声音,“是他背后那套系统太稳。钱转出去,项目批下来,审计走过场,连举报信都能卡在半道上。”
“卡住?”陈东问。
“前年有个专报,说汉东几个厅局存在利益勾连,证据链都做全了。”张宇摇头,“结果送上去第三天就被退回,连副本都没留。后来谁也不提了。”
陈东心里一动。这和他昨夜推演的方向一致——账本只是冰山一角,真正可怕的是那层看不见的屏障。
“所以,在那边办事,是不是得先搞清楚‘谁是谁的人’?”他问得轻,却直指核心。
张宇苦笑:“你不问政治派系,办不了实事。高书记门生遍地,李书记雷厉风行,但真说话算数的……还得看背后有没有靠山。”
“靠山?”陈东追问。
“你以为一个厅长调任,真的是因为工作需要?”张宇冷笑,“有些人,哪怕犯了错,也能平调重用。有些人干得好,反而被晾在一边。为什么?站队问题。”
陈东没接话,只是默默记下。
“还有些人,表面清廉,背地里拿钱拿得比谁都狠。”张宇继续说,“但他们有保护伞,查到一半就叫停。你查下去,不仅案子黄了,自己也可能被反咬一口。”
“那怎么办?”陈东问,“难道只能绕着走?”
“也不是没办法。”张宇看了他一眼,“一是等风口,上面要动真格的时候,才能顺势推一把;二是找缝隙,从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入手,慢慢往上撬。”
陈东点头:“就像螺丝松了,先拆一个,再拆一串。”
“对。”张宇竖起大拇指,“你悟性高。”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吃饭。陈东故意放缓节奏,不让气氛显得太紧。
“其实我还想问一句。”他忽然开口,“如果有人想从财务流向查起,你觉得,哪个环节最容易漏出破绽?”
张宇想了想:“名义上合规,实际走偏的款项。比如‘咨询费’‘协调费’‘家庭补助’这类模糊科目。正规审计看不出问题,但经手人心里清楚。”
陈东心头一震。这正是账本里反复出现的字眼。
“这类钱,一般怎么流转?”
“第三方公司代发最常见。”张宇说,“发票开得全,流程走得顺,钱到了个人账户,备注写‘劳务报酬’,谁也挑不出毛病。”
陈东缓缓点头。他昨晚看到的“学术调研补贴”“家庭补助”,果然都是这套路子。
“那要是有人想查这些账户的实际控制人呢?”他问。
“难。”张宇摇头,“除非有银行协查权限,或者内部有人配合调流水。不然,你连收款人真实身份都摸不到。”
陈东记下了这句话。
饭快吃完时,张宇忽然提醒:“你问这么多,不会真打算插手汉东的事吧?”
“目前只是收集资料。”陈东笑了笑,“再说,我又不是一线办案的,顶多提点建议。”
“那就好。”张宇松了口气,“那边水深,不是咱们普通干部能碰的。你年轻有为,别一头扎进去出不来。”
“明白。”陈东收拾餐盘,“今天真是受益匪浅,改天还想请教你几个细节。”
“客气啥。”张宇摆手,“不过有些话,也就饭桌上说说,出了门就当没听过。”
“放心。”陈东微笑,“我只是做点理论分析,不碰具体人和事。”
他把餐盘送到回收处,走出食堂,脚步没停,直接回了办公室。
关上门,他坐在工位上,翻开笔记本,写下三个词:派系、闭环、沉默成本。
派系——高育良门生众多,权力网络根深蒂固;
闭环——资金通过空壳公司、虚假项目、中层官员层层过滤,最终回流至顶层;
沉默成本——那些被压下的专报、消失的举报、调离的调查员,都是系统维持运转的代价。
他盯着这三个词看了很久。
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白纸,画了一条线,左边写“赵德汉”,右边写“赵瑞龙”,中间标出“瑞龙置业”“育良书屋”“省府顾问”“刘新建”等节点。再往下,延伸出多个小箭头,指向财政、国土、法院等职能部门的中层岗位。
这张网,已经开始显形。
他合上笔记本,靠在椅背上,闭眼回想刚才的对话。张宇说得克制,但每一句都在印证他的判断。更重要的是,对方没有察觉他的真实意图,反而觉得他是个热衷学术的年轻干部。
这很好。
信息要一点点拿,关系要一步步建。现在他有了第一个突破口,接下来,可以试着接触更多边缘岗位的职员,尤其是经手过跨省协查文件的人。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
还没到行动的时候。但方向已经清楚了。
他拿起笔,在纸上又添了一个名字:西郊汽修厂。
明天晚上九点,他不会一个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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