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拐过街角消失在视线尽头，陈东仍站在信访大厅门口，掌心扣着手机。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低头看了眼表盘，十一点二十三分。阳光落在台阶上，映出一道笔直的影子。
他转身走进大厅，径直走向服务台。工作人员还在翻查记录，见他回来，有些意外：“您不是刚问完？”
“借阅单签字人是张志明。”陈东语气平稳，“我现在要确认两点：第一，他借走的是哪几份台账；第二，是否有交接登记。”
对方迟疑了一下：“这……按规定不能对外透露。”
陈东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省厅签发的巡查备案函，放在台面上：“我是以专项督查身份调阅，程序已经走通。你只需告诉我事实。”
工作人员看了看函件编号，又瞄了眼他的胸牌，终于点头：“借的是临江中队三到八月的事故处理卷宗，一共六册。交接是在档案室登记的，有电子签名。”
“能调监控吗？”
“内部调取需要审批。”
陈东没再追问，收起文件，道了声谢，转身走出大厅。他知道，现在每一步都得快于对方反应。
步行五十米，他在路边招了辆网约车。车子驶离市中心，穿行至市局后巷的一处地下停车场入口。他让司机停下，扫码付款，独自走了进去。
车库安静，只有通风口传来低沉的风声。他找了个角落车位，确认四周无人后，靠在车门边，闭上眼。
意识沉入脑海——那块古朴玉简缓缓浮现，泛着微光。他调出昨日截取的音频片段，重新比对声纹数据。系统显示匹配度已升至87.1%，误差范围稳定在可判定区间。
【生成剪辑音频：提取王德海通话中背景音段落，强化张志明语音特征】
一段三十秒的音频在意识中成型。清晰、连贯，足以作为质证材料。
他睁开眼，打开手机日历，查看张志明今日行程安排。根据内部系统反馈，对方下午一点半返回办公室，两点前不会外出。
时间刚好。
他驱车前往市公安局，停在侧门附近。步行进入办公区时，正好一点四十分。电梯直达七楼，走廊空无一人。他直接推开副局长办公室的门。
张志明正低头看文件，抬头见是他，眉头微动：“陈处长？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事情紧急，怕耽误。”陈东走近，在会客沙发上坐下，没接对方递来的水。
“上次你说纪检组借了案卷，我刚刚核实了一下。”他打开平板，调出电子截图，“我的申请通过时间是上午十一点零八分，而你的借阅操作发生在十点五十一分。技术日志显示，有人提前查询了我的待批编号，并远程触发调卷流程。”
张志明放下笔，神色未变：“可能是系统同步延迟，我们这边也有流程要走。”
“那这段录音呢？”陈东滑动屏幕，播放那段剪辑音频。
低沉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别多说，按老规矩压住。”
张志明的手指顿了一下。
“这是王德海办公室的电话录音。”陈东盯着他，“背景音里的声音，和你上周在执法协调会上的发言频谱一致。系统分析误差不到百分之三。”
办公室陷入短暂沉默。窗外传来远处施工的敲击声，一下一下，像是在丈量时间。
张志明缓缓靠向椅背，手指轻敲扶手：“陈处长，你在公安部干得好好的，来这儿查这些小事，值得吗？”
“不是小事。”陈东声音不高，“一家商贸公司控制三家修车厂，占了临江七成以上拖车业务。交警指定去向，收取回扣，考核数据造假保优。这不是个别问题，是整套机制被架空。”
“机制？”张志明冷笑一声，“你知道基层多难吗？经费不足，任务压头，上面要数据，下面没人干活。不给点好处，谁愿意半夜出警？”
“所以你就定‘定点单位’，让他们收钱办事？”
“我没定。”张志明摇头，“我只是没拦。”
“那名单是谁出的？”
“交通处李处牵头做的方案，说是优化救援效率。会上没人反对，就这么定了。”
“你分管执法监督，这种涉及利益输送的决策，你不审核？”
“审核过了。”张志明抬眼，“流程合规，企业资质齐全，合同公开招标。你能挑出什么毛病？”
陈东盯着他：“那为什么三家中标企业的法人，都和宏达商贸有关联？为什么评分项里‘应急响应能力’这一条，恰好能让它们高出竞争对手十二分？”
张志明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现在想的是——只要没亲手签字，就不算违纪。”陈东站起身，收起平板，“但你错了。你借走案卷，是为了阻止调查启动。这个动作本身，就已经越线。”
“你想怎么样？”张志明终于开口，语气变了。
“我不需要你写检讨，也不打算现在就上报。”陈东看着他，“我只想知道，这个‘默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有多少单位在照这个模式走？”
张志明沉默许久，才低声说：“不止临江。云岭、阳川都有类似安排。最早是三年前，市里搞‘社会化服务试点’，后来慢慢就成了惯例。”
“谁默许的？”
“没人明说。”他苦笑，“但每次季度考评，这些单位的成绩都特别亮眼，领导满意，自然没人深究。”
陈东点点头：“今天这番话，我没有录音，也不会记笔录。但下次如果再有人让你‘打招呼’，建议你自己留个备份。”
他说完，转身走向门口。
“陈处长。”张志明忽然叫住他，“你这么查下去，会碰壁的。”
“我知道。”陈东回头，“但我已经来了。”
门关上，脚步声渐远。
张志明坐在原位，盯着桌面良久，伸手拉开抽屉，拿出一张便签纸，写了几个名字，又撕碎扔进垃圾桶。他端起冷掉的茶喝了一口，喉结动了动。
与此同时，陈东已走出市局大楼。他没回省厅，也没联系任何人，而是驾车驶向城郊。车辆转入一处封闭式地下车库，确认无跟踪后，熄火，拉下手刹。
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
意识再次沉入玉简。
【兑换情报：汉东市基层执法外包项目利益链图谱（初级）】
所需积分：80万。
来源：赵德汉案赃款拆分账户，近期累计激活资金流入。
确认。
刹那间，大量结构化信息涌入脑海——
三家修理厂注册时间集中于2019年第三季度；
实际控制人均为空壳代持，最终资金流向指向“宏达物流”账户；
近两年涉及此类项目的会议纪要中，“效率提升”“成本优化”为高频词，但从未提及供应商筛选标准变更；
另有五家单位曾提出异议，但在后续考核中均被扣减绩效分数。
陈东睁眼，嘴角微微一动。
他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新建一条记录，输入关键词：“社会化服务试点——异常中标模式”。
然后将设备锁屏，放回口袋。
车窗外，暮色渐浓，远处高架桥上的车灯连成流动的红线。他发动车子，缓缓驶出车库。
导航设定为省公安厅宿舍，但中途他改了路线。
车辆拐上一条偏僻支路，在便利店门口停下。他下车买了瓶矿泉水，回来时顺手把U盘从鞋垫夹层取出，塞进内袋。
刚系好鞋带，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加密短信，仅一行字：
“李处今早请病假，未到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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