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接收器画面重新加载的瞬间，陈东的手指已经落在键盘上。他没有去看屏幕角落的时间戳，而是直接调出后台日志，确认信号中断的起止时间。三十七秒。这段时间足够完成一次数据读取，但不足以上传完整视频流——他的屏蔽模块起了作用。
通风口下方那个穿物业工装的男人还在摆弄螺丝刀，动作不急不缓。陈东放大画面，看清了对方胸牌上的编号：0473。他记下数字，转头打开内网人事档案库，用匿名权限查询外包人员信息。系统反馈，此人名叫张德海，隶属“宏安物业”，入职三个月，背景审查由后勤处审批，签字栏印着一个缩写的电子章——ZJG。
周建国。
他合上笔记本，没做任何标记，只是将这条记录存入加密分区。随后，他插入随身携带的U盘，这次不是诱饵，而是真正从阳川咨询内部拿出来的原始资金流向草图。文件很大，加载花了近一分钟。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箭头连接着数十家公司，层层嵌套，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他开始逐条梳理。大多数转账路径都经过伪装，但手法并不高明，属于典型的“洗钱式跳转”——金额整数、时间规律、公司注册地集中于离岸区域。可就在第三轮筛选中，一笔三千万元的资金引起了他的注意。它从阳川咨询账户转出后，先流入一家名为“海拓实业”的空壳公司，再经两家开曼群岛注册的企业倒手，最终落脚点是一家叫“宏远国际”的离岸实体。
这个名字他没见过，但当他把鼠标悬停在公司代码上时，玉简界面突然自动弹出一条提示：
【检测到关联风险企业“宏远国际”，曾被纳入跨境资产转移高危名单，疑似与中央某退休副国级干部家族存在代持关系。是否启动深度溯源？】
金芒在瞳孔深处一闪而过。
他沉默了几秒，意念沉入系统，选择兑换“跨境资金溯源模拟器”，消耗800积分。进度条缓慢推进，期间他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喝了一口，发现已经凉透，便放回桌上。
几分钟后，屏幕刷新。一条红色轨迹贯穿整个资金链条，终点依旧是“宏远国际”。更关键的是，系统附带了一份历史操作记录：过去五年内，该账户共接收来自国内十六个项目的异常汇款，总额超过四亿七千万，其中三笔均通过“阳川咨询”作为第一跳转平台。
而这三笔款项的操作时间，恰好对应汉东省三项重大市政工程的招标期。
他关闭系统提示，转而调取公安内网政务平台的会议纪要。近三个月的专项协调会文件逐一展开。当他翻到一份关于“城市更新项目融资试点”的签到表时，目光停住了。
周建国的名字出现在列席人名单中，位置靠后，毫不起眼。但会议主持人却是那位尚未落马的政法系统元老级人物——曾在多个公开场合强调“依法行政、严控财政风险”的老领导。
巧合吗？
他立刻切换财务报备系统，查找周建国近期的差旅行程。果然，在最近一笔资金转移的当天，周建国提交了“赴京参加业务培训”的申请，报销凭证齐全，包括高铁票、酒店发票和会议签到照片。但他仔细核对时间后发现，高铁返程票显示为次日下午三点，而境外账户的资金变动发生在当晚八点十七分。
中间有五个多小时的空白。
北京到汉东的高铁最快也要四个半小时。如果他是当天返回，根本来不及参与境外操作；但如果他根本没有回来，而是留在北京秘密会面，时间就完全对得上。
陈东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这不是简单的基层贪腐。有人在利用体制内的合规流程，为高层输送利益。而周建国，就是那个打通上下环节的“摆渡人”。
他重新打开资金图谱，把所有涉及“阳川咨询”的项目标红，并标注时间节点。接着，他又调出省公安厅的采购审批记录，发现近两年内，凡是经周建国签字同意的社会化服务项目，几乎都与这些资金流向存在间接关联。
更耐人寻味的是，这些项目大多打着“创新试点”“效率提升”的旗号，审批速度快，监督环节薄弱，且均由同一类第三方机构承接。表面上看是市场化运作，实则形成了闭环的利益输送链。
他盯着屏幕，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偏偏是“阳川咨询”？
这家公司注册资本仅五百万，法人代表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无行业背景，无过往业绩，却能在短短半年内承接七个省级重点项目，累计合同金额超两亿。它的背后一定有更强有力的推手。
而这个推手，很可能就在那场专项协调会上。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关键词：**协调会、赴京、时间差、宏远国际、代持**。然后画了一条线，把周建国和那位老领导连在一起。
目前还缺一环——直接证据。
他知道不能贸然行动。一旦打草惊蛇，不仅线索会断，自己也可能陷入被动。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把这些碎片拼成一张看似普通的风险评估报告，以正常程序呈报上去，看看上面会有谁坐不住。
他新建一个文档，标题写为《社会化采购试点潜在合规隐患分析》。内容结构严谨，语气克制，只谈制度漏洞，不提具体人名。他在附件中加入一张脱敏后的资金路径图，隐去真实公司名称，用代号替代，仅保留流转逻辑。
最后，他将这份文件打印出来，装进牛皮纸信封，贴上标签：“合规建议初稿——仅供内部参考”。
做完这些，他拔下U盘，换了一个全新的、未登记过的设备，把原始数据拷贝进去。这个U盘外表普通，但他已经在系统里设定了自动加密和远程销毁功能，万一失手，也不会泄露核心信息。
他把它放进西装内袋，顺手摸了摸袖扣。金属冰凉，刻字清晰。
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一点二十三分。
他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反而又打开电脑，调出大楼门禁系统的实时状态。尾号867的黑色轿车仍停在地下车库，未移动。周建国今晚没有回来。
这很正常。毕竟他已经完成了任务，或许正等着明天看他交出的材料是否“识相”。
陈东关掉屏幕，办公室陷入黑暗。只有桌角那杯凉透的茶，还泛着一丝微弱的反光。
他坐着没动，听着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十分钟后，他重新开机，接入系统商城，在“短期记忆模拟器”选项前停留片刻，最终没有兑换。反而调出行为分析模块，将识别阈值调至最高，并设置触发条件：一旦周建国或尾号867车辆再次进入大院，系统将在三秒内自动激活追踪程序。
他还顺手更新了张德海的信息档案，在备注栏输入一行代码：【0473-接触摄像头-审批链关联ZJG-列为二级观察对象】。
一切准备就绪。
他站起身，走到文件柜前，将那份打印好的报告放进最底层的加密抽屉。锁好后，他顺手整理了一下桌面，把笔筒摆正，将空杯子放进抽屉角落。
窗外夜色浓重，楼外街道早已安静。
他回到座位，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落在电脑侧面插着的那个U盘上。标签清晰可见：“社会化采购试点——合规建议初稿”。
但实际上，这里面藏着另一份东西。
一份未经脱敏、完整标注了资金终点与高层关联的路径图副本。
他轻轻碰了下U盘，让它往里缩了一点。
刚好挡住标签边缘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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