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灰黑色林地的刹那,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膜。天光骤暗,如坠永夜。空气黏稠得如同胶质,弥漫着甜腻的腐朽气息,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肺叶,带来阵阵眩晕。四周树木扭曲如垂死挣扎的躯干,枝桠虬结似鬼爪,灰黑叶片上凝结着露珠般的粘稠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负面能量。脚下泥泞松软,每一步都深陷其中,发出“噗嗤”的闷响,宛如践踏于腐烂的血肉之上。林地深处,窸窣声不绝于耳,似有无数细小之物在黑暗中爬行窥伺。
这浓郁的浊气,与净尘宗之力水火不容,却与庞恒左臂黑纹、胸口“种子”隐隐共鸣,带来诡异的“归属感”,同时也将识海中的负面低语放大到震耳欲聋。龙馨脸色惨白,周身清辉自主流转,竭力抵抗着无孔不入的侵蚀,此地于她而言,不啻于剧毒沼泽。
“这边!”龙馨强忍翻涌的气血,指向浊气稍显稀薄的一处。她的《净尘诀》对能量流向异常敏锐。
两人舍弃沙驼,深一脚浅一脚在泥泞与怪木间艰难穿行,试图借这险恶地势摆脱追杀。
然而,化灵师的手段远超想象。
深入不足百丈,那股冰冷彻骨的灵压便如影随形,穿透浓郁浊气,再次死死锁住二人!暗枭,竟也闯了进来!
“以为凭借这‘腐瘴林’便能阻我?天真!”暗枭沙哑的声音带着被蝼蚁触怒的寒意。他周身笼罩淡淡黑光,浊气难近分毫,速度虽缓,依旧远超二人。
一道凝练的黑色掌印,如同索命幽魂,穿透几棵扭曲怪树,带着腐蚀万物的气息,直轰庞恒后心!
庞恒汗毛倒竖,危机感炸裂!他猛地推开龙馨,全力运转灵力,结合差评,悍然迎击——
“差评!此掌印能量结构的‘稳定性’!”
无形之力撞上掌印,其边缘光芒果然出现一丝紊乱。然核心那化灵师级别的磅礴灵力,绝非庞恒所能瓦解!
“砰!”
残存掌力狠狠撞上匆忙格挡的锈剑。
“咔嚓!”剑身应声而断!庞恒如遭山撞,胸口剧痛,喉头腥甜狂涌,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一棵怪树上,震得枝叶上粘稠“露珠”簌簌滚落。
“庞恒!”龙馨惊呼,短笛即刻凑唇,清越笛音化作净化波纹,直袭暗枭心神。
暗枭身形微滞,眼中掠过讶色:“净灵体雏形?倒是罕见。”随即冷哼,神识如磐石稳固,笛音如清风过岗,难动分毫。“可惜,火候太浅!”
他屈指一弹,一道黑色气流如毒蛇出洞,直射龙馨!
“小心!”庞恒强忍剧痛弹起,差评那气流“轨迹”,使其险险擦过龙馨肩头,衣袍瞬间腐蚀出一道焦痕。
两人背靠一棵布满人面树纹的巨树,喘息急促,面色如土。
正面抗衡,完全碾压!
差评之力,难弥天堑!
龙馨之助,杯水车薪!
暗枭闲庭信步般逼近,枯槁脸上带着戏谑的残忍:“还有何手段,尽可使来。本座倒要瞧瞧,你这诡技能撑到几时。”
他不急于杀戮,似要榨干猎物最后价值,或享受这生杀予夺的快意。
庞恒脑中电光急转,汗水混着血污滑落。识海因连番差评与重击剧痛不止,左臂黑纹灼若烙铁,胸口“种子”在浊气刺激下搏动愈烈,传递出吞噬的渴望。
不能力取,唯有智搏,或……再行险招!
他看向身旁脸色苍白却目光坚定的龙馨,一个疯狂的念头骤然闪过。
“龙馨,”他声音嘶哑急促,“用《净尘诀》,极致激发,暂提我灵觉!莫管反噬!”
龙馨瞬间明悟。这是要她作“桥梁”与“增幅”,助他发动超越极限的一击!此举于她于他,皆险峻异常!
但她毫无犹豫,重重点头:“好!”
龙馨凝神静气,短笛横唇,双眸紧闭,《净尘诀》以前所未有之速疯狂运转!眉心莲印浮现,清晰无比,散发出纯净柔和的清辉。笛音不再是安魂之调,而是一段空灵古老、仿佛源自太初的秘传音节!
笛声起,清辉暴涨,如光茧将她包裹,并迅速蔓延,将庞恒笼罩其中。光茧外,浊气翻涌退避;光茧内,庞恒只觉一股清凉浩瀚之力涌入,抚平识海剧痛,涤荡躁动心魔,连左臂黑纹灼热都暂得缓解!
更惊人的是,他的灵觉在此力加持下,攀升至前所未有的清晰!他能“见”能量细微流转,能“闻”暗枭体内灵力奔涌如江河,甚至能隐约捕捉其灵力运转中,那看似完美无瑕之下,必然存在的、极其细微的韵律与间隙!
就是此刻!
庞恒眼中厉芒暴涨,将臻至巅峰的灵觉悉数凝聚,锁定暗枭!此一击,目标非是具体攻击,而是其状态中最根本、最自信的一环——
“差评!你对自身灵力的……绝对掌控感!”
此非否定灵力多寡,而是直撼其“掌控”之主观概念!是对其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自信的根源性否定!
一股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更触及本源的诡异否定之力,无声跨越空间,作用在暗枭心神与灵力联结的核心!
暗枭脸上狞笑骤然凝固!
他感觉……不对劲!
那如臂指使、运转随心的绝对掌控感,竟于刹那间,出现了一丝细微至极致、却足以令他魂飞魄散的……滞涩与陌生!仿佛赖以纵横的力量,在那一刻短暂地背叛了他!虽仅一瞬,不及百分之一息,然于化灵之战,已是致命破绽!
体内奔涌灵力因这“不谐”产生微紊,护体灵光随之波动!
“就是现在!”
庞恒在差评发出的同时,后手已然爆发!他一把抓住因吹奏秘音而面白如纸、气息奄奄、几近昏厥的龙馨,另一手猛拍胸口!
非是自残,而是以《逆脉导引术》参悟、结合差评削弱“阻力”所改良的保命遁术——《燃血遁》!
“噗!”一口殷红精血喷出,离体即燃,化作猩红狂暴能量,将二人紧紧包裹!
“嗡!”
血光爆闪,两人身影如强弓劲矢,以数倍于前的速度,向着林地更深处猛弹而去!所过之处,浓郁浊气皆被这股燃烧生命带来的狂力暂时冲散!
“混账!!”
暗枭自那瞬息灵力滞涩中回神,眼见猎物以自残之法再度脱逃,尤其那诡异能力竟能动摇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惊怒交加,羞愤难当!
他暴喝如雷,一道凝练数倍的黑色指风含怒激射,直追那抹即将消失在灰黑林木深处的血光!
“嗤!”
血光剧颤,速度稍缓,却仍顽强没入林地深处,踪迹杳然。
暗枭面色铁青,未再立追。他立于原地,细细回味方才那灵力失控的诡异之感,枯槁脸上阴晴变幻。除却暴怒,深处,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此子能力,太过诡谲!竟能直接影响修士对自身力量的掌控?闻所未闻!
而此刻,强施《燃血遁》的庞恒,只觉周身血液焚燃,经脉寸寸欲裂,意识渐沉模糊。他死死咬牙,凭最后意志紧抱怀中昏迷的龙馨,任由那狂暴血能拖拽着他们,冲向未知的林地深渊。
不知暗枭是否追来,不知遁向何方,更不知怀中龙馨伤势如何。
他只知,他们暂时……又逃过一死。
然代价,是龙馨的昏迷,是他自身的油尽灯枯,以及……一位被彻底激怒、且对他能力深怀忌惮的化灵死敌。
前路晦暗,似比身后,更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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