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闷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周屿靠在驾驶座上,头歪向一侧,轻微的鼾声混着车内音响流淌出的低沉童声。
“啦啦~啦啦~天堂到底是什么样……”
一道惨白的闪电猛地撕破天际,几乎同时,惊雷炸响!
周屿一个激灵,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心脏狂跳。豆大的雨点紧跟着噼里啪啦地砸在车顶和挡风玻璃上,瞬间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叮——”
几乎与雷声同步,手机屏幕上,“嗒嗒打车”的派单提示音尖锐地响起,格外刺眼。
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深吸一口气,努力驱散睡意。目光扫过屏幕——目的地:城郊,市人民医院旧址。距离不近,而且备注里有一行小字:“附加现金酬谢”。
周屿皱了皱眉。那地方荒废了得有两三年了,白天都罕有人至,更别说这雷雨交加的深夜……他下意识想划掉,但指尖悬在半空,眼前浮现出锁屏照片上女儿无忧无虑的笑脸。
现金酬谢……
女儿生病,他需要钱。哪怕是去坟场,这单也得跑。于是,指尖落下,接单。
车子无声地滑入滂沱雨幕,驶向城市边缘。路灯越来越稀疏,楼宇的灯火被迅速甩在身后,文明的光晕正在褪去。按照导航,他在一条连路灯都坏了的小巷口停下,昏暗中,只有巷子深处一个老旧路灯接触不良地闪烁着,像一只在雨中挣扎的、濒死的眼睛。
一个人影就站在那明灭不定的光晕下,仿佛是从阴影和雨水里凝结出来的一样。
周屿按了下喇叭。
人影动了,不疾不徐地走近。车门被拉开,一股混合着雨水的湿冷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消毒水与铁锈混合的味道钻了进来。乘客坐在后座,是个年轻男人,穿着深色的连帽衫,帽子因为雨水有些塌陷,压得更低,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下颌利落的线条和略显苍白的皮肤。
“去市人民医院北正门。”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被雨水浸泡过的疲惫。
周屿应了一声,设置好导航,重新上路。车内除了雨刮器规律的声响和电机低沉的嗡鸣,便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视镜里,他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的视线,不是在看手机,也不是在欣赏窗外的雨景,而是……似乎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或者,是透过后视镜,落在自己身上。
这种沉默比抱怨天气或者挑剔路线的聒噪更让人不安。周屿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僵局:“这么晚,又下这么大雨,去那边干嘛呢。”
男人没有回应,周屿讨了个无趣。
良久,后座的男人似乎动了一下,雨水从他深色的连帽衫上滑落,在脚垫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仿佛是整理好了思路,然后用那种被雨水浸泡过的沙哑嗓音,开启了话头:
“师傅,听说过这家老市人民医院的事吧,就两年前失火,死了不少人的那个。”
周屿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嗯,新闻上见过。听说是挺惨的。”
“那天晚上,我正好在这家医院看病。” 男人的语气很平淡,但展开的话题,却让周屿心里不觉咯噔一下。
“挂急诊的时候,整个医院的灯突然就变得昏暗和闪动。然后……就是各种尖叫、哭喊。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普通的电路问题,但很快就不对劲了。”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有些病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变得狂躁,力气大得吓人,见人就抓就咬,像……疯了一样。人群很快就乱了,所有人都拼命往外挤。但是,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医院的大门不见了。”
周屿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乘客特地大半夜打车,就是为了讲鬼故事的?
“我当时也吓坏了,跟我一起的还有个年轻人,也是来看病的,我们一起在走廊里摸索,躲开那些发疯的人,好不容易才找到大厅的出口。” 男人顿了顿,呼吸似乎沉重了些。
“然后我逃了出来,但是,那个年轻人并没有……”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回头看了下,看到他就站在大厅门口,一动不动。”
“他身上好像散发着一种光,不是很亮,但能看清轮廓,他就那么背对着门口,站在那儿。他身后,是那些追来的、影影绰绰、动作扭曲的‘病人’,他们被那光挡住了,过不来。” 男人的语速慢了下来,仿佛每个字都需要用力回忆。
“我没有管他,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快点逃。我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医院大门。”
周屿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后视镜,帽檐下的阴影依旧遮挡着男人的表情。“哥们儿,大晚上的,你……你不会是搞恐怖直播的吧?”他试图给这诡异的故事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后座的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他接着往下说,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让人不适的沉浸感:
“后来,我的生活彻底变了,我梦见了那个年轻人,他给我讲了很多,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秘密,并且......把一种叫做光的力量,或者说诅咒,传递给了我。”
雨刮器在车窗上规律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清晰又迅速被雨水模糊的世界。
“干你们这行也不容易,为了素材挺拼的啊。”周屿评价道,“接下来是不是就该问我,你相信光吗?”
男人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明显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代价是,永远活在黑暗里。”
“我不再有自己的生活。我需要时刻戒备着,谨防那些邪恶的污染在暗处滋生。如果我置之不理,它们就会找上门来,污染我身边的人。我的爱人,挚友就是因我而死的。”
他的声音哽住了,过了几秒才继续说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我用这光,拯救了很多人,却唯独,没法拯救自己。”
这时,车子缓缓停在了市人民医院锈迹斑斑的北门前。荒废的建筑群在暴雨中如同沉默的墓园,破碎的窗户像一双双空洞的眼睛。一股混合着腐木和消毒水残余的气味,即使隔着车窗也隐隐可闻。
男人推开车门,风雨瞬间涌入。下车前,他俯身,将一张折叠起来的钞票塞到周屿手里。
“这是酬谢。”
周屿下意识接过,指尖传来的却是一种黏腻的、尚未完全干透的湿冷触感。他低头一看,借着车内灯光,那赫然是一张浸染着刺目艳红的百元钞票!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流淌。
周屿猛地抬头。
男人已经直起身,站在滂沱大雨中,他最后看了周屿一眼。帽檐下,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泛着难以形容的微光。
电闪的一瞬,周屿仿佛看清了帽檐下的那张脸,像血红色的狰狞的魔鬼。
“你是被光选中的人,”男人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记住,接下来,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别回头,别停车,一直往回开。”
说完,他毅然转身,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向那片被雨水和黑暗笼罩的废墟,身影迅速被雨幕吞噬。
周屿僵在驾驶座上,心脏狂跳。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血钞,那黏腻的触感让他心里一阵恶寒。
变态杀人魔,恶搞新青年,还是真的有诡?
他下意识扭头看向废弃的医院,一个个本该寂静昏暗的窗口,开始隐约泛起闪烁的微光。门诊大楼三楼一扇原本黑洞洞的窗口后,忽得出现一道诡异的身影,隐约是盯着他所在的方向。
雨,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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