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2月28日,农历正月初十,星期三,晴
油田冬天的晴天,蓝得晃眼,一丝云彩都没有。阳光金灿灿泼下来,可惜没啥暖和气儿,照在没化干净的残雪上,反射的光刺得人眼晕,吸进肺里的空气还是跟塞了小冰碴似的。
初一到初五我和晓晓都各自在家忙着过年的事情,初六以后晓晓每天上午过来给我补习1-2小时功课,中午午饭前她就回家了,有时候在母亲的一再挽留下她会留下来吃午饭,每次吃完午饭还不忘帮母亲收拾饭桌和刷碗,干完活儿后才回转家中,母亲每每对晓晓称赞不已,让我多学着点儿。
今天上午晓晓给我补完课后要走,被母亲留了下来,母亲做了晓晓最爱吃的红烧肉,晓晓非常高兴,吃过午饭收拾停当之后,晓晓与父亲、母亲和我告别,临走前晓晓拉着我的手说:“羽哥哥,明天欧阳俊华就要走了,你和胖子去送送吧!我们就不去了!”
“好!我下午和胖子约一下,到时候我俩一起去送他!”我回应着。
“好!明天送走他后早点儿回来!我下午再来给你补课!拜拜!”晓晓叮嘱我。
“嗯嗯!知道了!拜拜!”我喏着。
送走了晓晓,我回到屋里,感觉有点儿困,正在准备回卧室眯会儿,“铃铃铃”电话铃声响起,我接起电话:“喂?哪位?!”
“我了!欧阳!赶紧到我这儿来,我叫了胖子,咱仨好好聚聚!”欧阳俊华的大嗓门在电话那头响起,“别忘了跟阿姨说一声,晚上住我这儿不回了啊!快点儿啊!等你了!”
“哦!哦!好好!马上到!拜拜!”电话挂断后,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哎!没想到欧阳俊华转学去郑州的事儿,这么快就到了!心里不免多添了几分惆怅与不舍!
我向母亲打了招呼,母亲叮咛我明天送走欧阳俊华后早点儿回来,我答应着,裹紧那件天蓝色羽绒服,缩着脖子出了门。
我先到四中旁边的精品屋跑了一趟,用压岁钱买了一个巴蒂斯图塔的手办作为临别礼物,我想这个欧阳俊华一定喜欢(巴蒂是他最爱的球星),出了精品屋,我拎着精品袋缩着脖子往欧阳俊华家那栋显眼的二层小楼走。
快到楼下时,看到胖子张晓辉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裹得像个球,只露出俩大眼睛在外面滴溜溜乱转,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是六瓶蓝标北冰洋橘子汽水,瓶子上还结着小冰珠。
“老陈!”张晓辉看见我,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闷在围巾里,他晃了晃手里的汽水,“欧阳说他家管饭!咱俩是不是也得意思意思?你看!还是冰镇的!中不?”
我瞅着那在冷空气里直冒寒气的瓶子,哭笑不得:“我去!冬天喝冰镇,恐怕也只有你胖子能想出来了!中!老中了!待会儿欧阳的牙被冰掉了,该找你说事儿了!哈哈!”
张晓辉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嗯嗯~~~那不能,他牙口老好了!”
“好吧!”我伸手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正是欧阳俊华,他穿了件深蓝色的高领毛衣,衬得肩膀更宽了,高大的身板把门框都堵了半边。
他看见我们,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那股子熟悉的、像小太阳似的热乎劲儿扑面而来。
“快快快,进来!外头冻死个人了!”欧阳俊华侧身把我们让进去,顺手接过张晓辉手里的汽水,掂量了一下,眉毛一挑,“哟呵,胖子,下血本了啊?冰镇北冰洋!够兄弟!”
他作势要拍张晓辉的肩膀,张晓辉灵活地一缩脖子躲开了(欧阳劲儿太大,怕被拍疼!)。
我把精品袋顺势递给了欧阳俊华:“接着,新年礼物!巴蒂斯图塔手办,我猜你一定喜欢!”
“我去!羽哥!这多不好意思啊!让你破费!你看看这!哎!行!收着了!谢谢!谢谢!快进!快进!”欧阳俊华热情地把我们让进屋里。
屋里暖气十足,带着点儿午饭时饭菜的香味儿。
欧阳叔叔在客厅看报纸,看见我们进来,和气地点点头打招呼:“小羽,晓辉来啦?你们小哥仨好好玩啊!俊华,招待好两个好兄弟啊!快上楼去吧!”说完又低头看他的报纸去了。
“得令!”欧阳俊华应了一声,推着我们往楼上他的卧室走,“走,去咱仨的地盘儿!”
欧阳的卧室在二楼朝阳的屋子,宽敞明亮,墙上贴着几张球星海报,靠窗一张大书桌,最显眼的是床边地上那个崭新的、亮闪闪的Vcd机和旁边堆得小山似的碟片盒子。
张晓辉眼睛“唰”地就亮了,扑过去翻检:“我去!欧阳!你这装备鸟枪换炮了啊!这么多!《古惑仔之人在江湖》?《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大话西游之大圣娶亲》?《唐伯虎点秋香》?《逃学威龙》?还有……《新不了情》?文艺片儿你也看?”
欧阳俊华一屁股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席梦思床垫上,床垫跟着弹了弹。
他拿起床头柜上一个银色外壳的短波收音机,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旋钮,收音机里传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和模糊不清的外语播音。
“嗨,我爸朋友送的,”他放下收音机,语气有点儿刻意地轻松,“说让我去新学校前放松放松。胖子,别翻了,今天咱不看碟!”
“啊?”张晓辉刚拿起一张周星驰的片子(《唐伯虎点秋香》),有点懵,“那干嘛?咱们干瞪眼啊?”
欧阳俊华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变戏法似的掏出两样东西——一瓶贴着洋文标签的红酒,还有一盒崭新的麦克风!
“噔噔噔噔!”他把麦克风往张晓辉手里一塞,又举了举红酒瓶,脸上挤出个大大的笑容,“今天,咱仨,喝酒,K歌!不醉不归!”
我和张晓辉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这家伙今天不对劲”的信号。大中午的,喝红酒K歌?还“不醉不归”?
“欧阳,”我走过去,盯着他的眼睛,“你……这整得跟最后的晚餐似的!啥情况?”
欧阳俊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咧得更开,用力拍了下我的肩膀:“想啥呢!羽哥!就是高兴!想着明天……”
他顿住了,吸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儿沉闷:“……想着明天以后……哥几个就难得这么聚了,趁今天都在,疯一把!”
“明天?”张晓辉好像不知情一样,抱着麦克风,大眼睛里全是疑惑,“明天咋了?正月十一……离开学不是还早吗?”
看来张晓辉是真不知道欧阳俊华要走的事儿,大概率是王若曦和姜玉凤气不过没告诉他。
欧阳俊华没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背对着我们。
房间里只剩下收音机里滋滋啦啦的背景噪音。
过了好几秒,他才转过身,脸上那刻意撑起来的笑容没了,只剩下无奈和歉疚。
他挠了挠他那头硬硬的短发:“胖子,羽哥……明天,我就走了。跟我爸去郑州,转学到郑州大学第一附属中学。手续……都办好了。”
“什么?!”胖子手里的麦克风“哐当”一声掉在地毯上,他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明…明天?郑州?!欧阳!你丫不够意思啊!现在才说?!”
他冲过去,一把抓住欧阳俊华的胳膊,使劲地摇晃,“这么大的事儿!你憋到现在才放屁?!”
我也懵了,虽然晓晓和秦梦瑶早就说过,但当我亲耳听到欧阳俊华说到“明天”这个词时,我的胸口就像是被擂了一拳一样,疼而憋闷,透不过气来。
看着胖子激动地晃着欧阳,看着欧阳那张熟悉又突然陌生的脸,巨大的失落感猛地攫住了我。
“胖子!胖子你听我说!”欧阳俊华抓住胖子激动的手腕,“不是不想告诉你们!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总觉得……说了,这最后一天就不好过了!”
他看向我:“羽哥,你……你应该知道点吧?晓晓和…秦梦瑶……”
我点点头,喉咙干涩发紧:“嗯,听说了点。但没想到……这么快!”
张晓辉看看我,又看看欧阳俊华,慢慢松开了手,一屁股坐回床上,把麦克风捡起来,抱在怀里,低着头,闷闷地说:“哎!……真他妈没劲…”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那该死的收音机噪音。
“所以啊!”欧阳俊华猛地提高了音量,他弯腰把那瓶红酒拎起来,用开瓶器“啵”地一声拔掉木塞,“今儿咱谁也别提那些!就是喝!就是唱!就是乐呵!把以前想干没干成的傻事儿,都干一遍!就当…就当给我欧阳俊华送行!行不行?!”
他眼神扫过我和张晓辉。
张晓辉抬起头,眼圈有点儿红,他狠狠抹了把鼻子,一把抢过欧阳手里的红酒瓶:“行!欧阳!算你狠!今儿不把你喝趴下,胖爷我名字倒着写!”他对着瓶口就要吹。
“哎哎哎!死胖子!”我赶紧拦住他,“你当这是喝汽水呢?拿杯子!”
“哦对对对!”张晓辉一拍脑门,风风火火地冲出去找杯子了。
欧阳俊华看着我:“羽哥…”
我走过去,用力捶了下他结实的肩膀:“少废话!开整!先说好,你丫五音不全,待会儿别把狼招来啊!”
“哈哈!怕你啊!”欧阳俊华的笑声终于有了点往日的影子了。
张晓辉拿了三个玻璃杯回来。
欧阳倒酒,深红色的液体在杯子里晃荡。
张晓辉端起一杯:“来!第一杯!祝欧阳……呃……一路顺风!前程似锦!干了!”
他仰脖子就灌,结果喝得太急,“咳咳咳……”呛得满脸通红。
“哈哈哈!胖子你这酒量,跟麻雀似的!”欧阳俊华拍着大腿狂笑,自己也端起杯子猛喝了一大口,结果也皱起了眉头,“嚯!这洋玩意儿…有点儿涩啊!”
“你俩不知道红酒是要小口品的呀?!”我看着他们俩被那损样儿,装大爷似的小小地咪了一口,一股陌生的、带着点果味又有点冲的液体滑进喉咙:“嗯~~~!这玩意儿是没有汽水儿甜哈!”
我们三个哈哈大笑。
“开整开整!”欧阳俊华放下杯子,拿起麦克风塞给我,自己拿起一个,又踢了张晓辉一脚,“死胖子,点歌!《真心英雄》!给爷吼起来!”
胖子手忙脚乱翻碟片。Vcd启动,电视屏幕亮起。旋律响起。
“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欧阳俊华第一个开吼,声音洪亮,调子跑到爪哇国了。
“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张晓辉紧跟着吼,破音破得惊天动地。
我被他俩逗得不行,也吼起来:“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
三个人边喝边唱,没一个在调上,房间嗡嗡作响。
吼完一曲,三人喘着粗气,看着彼此涨红的脸和傻样儿,指着对方哈哈大笑,酒意慢慢上来了,头有点儿晕乎。
“爽!”欧阳俊华一抹嘴,“再来!胖子,点首《朋友》!周华健的!”
音乐再起,舒缓了许多。
我们仨勾肩搭背站成一排。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欧阳俊华的声音低哑下来。
“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张晓辉唱得格外用力。
“朋友不曾孤单过,一声朋友你会懂…”我看着屏幕上的歌词,再看看身边这两个兄弟,胸口的那股酸涩猛地顶了上来。
唱到“还有伤,还有痛,还要走,还有我”时,欧阳突然用力搂紧了我和张晓辉的肩膀。
张晓辉也紧紧回搂住我和欧阳俊华。
我也紧紧搂住了他俩。
三个大男孩,在跑调的歌声明亮的光影里,紧紧抱成一团。
谁也没再出声唱歌,只有电视里周华健的声音还在唱着。
音乐结束,房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极力压抑的鼻音。
那股离别的沉重感,像一块浸透了水的厚布,沉甸甸地压在我们三个身上,闷得人喘不过气。
“胖子,”我嗓子有点儿发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再点一首……吴奇隆的,《祝你一路顺风》。”
“啊?哦!”张晓辉愣了一下,赶紧低头在碟片堆里翻找。
欧阳俊华搂着我肩膀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些。
张晓辉找到了那首歌的伴奏碟,塞进Vcd机。
前奏响起,是那熟悉的、带着淡淡离愁的旋律。
我深吸一口气,挣脱开欧阳俊华的手臂,走到电视屏幕前,拿起麦克风。屏幕上蓝白搭配的歌词在滚动闪烁。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是欧阳站在藤萝架下颠足球的身影,是七个人在野滩烧烤的欢笑,是他拍着胸脯喊“梦瑶是我女朋友”的张扬……而明天,这一切都将远去。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的声音有点哑,但努力唱准每一个字,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当午夜的钟声敲痛离别的心门,”唱到这句,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用力清了清,才继续下去,“却打不开你深深的沉默……”
我睁开眼,看向欧阳俊华,他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张晓辉站在我旁边,大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他用手背使劲抹了一下,又抹了一下,可那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顺着胖乎乎的脸颊滚下来。
“我知道你有千言你有万语,”我继续唱着,声音里的哽咽再也压不住,“却不肯说出口……”
“你知道我好担心我好难过,”唱到这里,我的视线也彻底模糊了,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却不敢说出口……”
“当你踏上月台从此一个人走,”我几乎是哽咽着唱出这句,眼前仿佛真的看到了明天他将独自远行的背影,“我只能深深的祝福你……”
“深深的祝福你最亲爱的朋友……” 唱到“朋友”两个字,声音彻底劈了,带着浓重的哭腔。
“祝你一路顺风……” 最后这句祝福,几乎是嘶哑着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歌声停了。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Vcd机空转的轻微噪音。
我放下麦克风,胸口剧烈起伏着,眼泪毫无顾忌地往下淌。
张晓辉已经哭得呜呜出声,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他冲过来,一把抱住我,鼻涕眼泪全蹭在我那帅气的天蓝色羽绒服上:“呜……老陈……欧阳……我舍不得啊……呜呜……”
欧阳俊华猛地抬起头,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他几步冲过来,张开他那有力的臂膀,把我和胖子死死地、紧紧地箍在一起!
他的下巴用力地抵着我的头顶,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落进我的头发里,声音带着哭腔的嘶吼:“羽哥……胖子……我的好兄弟!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走啊!我舍不得你们!舍不得油田!舍不得……舍不得……”
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泪水淹没,只剩下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三个大男孩,在空寂的房间中央,在闪烁的电视屏幕映照下,紧紧抱成一团,哭得撕心裂肺,涕泪横流。
所有的故作坚强,所有的插科打诨,在《祝你一路顺风》的旋律和我嘶哑的歌声里,彻底土崩瓦解。
离别的痛楚,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最后一道防线,肆意奔流。
红酒瓶不知何时被碰倒在地上,深红的酒液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暗色,也无人顾及。
我们就这样抱着,哭着,仿佛要把未来所有可能积攒的思念和担忧,都在这一刻宣泄干净。
张晓辉的哭声最响,带着孩子气的委屈;欧阳俊华的呜咽最沉,像闷雷滚过胸膛;我的眼泪最凶,无声地浸湿了欧阳胸前的毛衣。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开饭啦!小伙子们!”欧阳叔叔洪亮的声音在楼下适时响起,带着一种平常的温暖,穿透了悲伤的壁垒。
“来了!”欧阳俊华第一个松开我们,用力抹了把脸,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但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走走走!吃饭去!饿死我了!”他率先往楼下冲,但脚步有些踉跄。
张晓辉吸了吸鼻子,推了我一把,他的眼睛肿得像桃子,脸上还有没擦干的泪痕和亮晶晶的鼻涕印子:“走走走,羽哥,干饭去!化悲愤为食量!”他的声音瓮声瓮气。
餐厅里香气扑鼻。红烧排骨油亮诱人,清蒸鱼冒着热气,鱼香肉丝香气扑鼻,辣子鸡丁麻辣鲜香,还有一大盆酸辣汤。
张晓辉的眼睛黏在排骨上挪不开了,好像刚才那个嚎啕大哭的不是他一样。
“阿姨!您这手艺绝了!”张晓辉一坐下就夹起一块最大的排骨塞进了嘴里,烫得直哈气,但咀嚼得格外用力,“唔…香!太香了!欧阳,你在家天天吃这个?怪不得这么壮实!”他试图用夸张的语气掩盖还带着哭腔的声音。
欧阳妈妈看着我们仨明显红肿的眼睛和强装的笑脸,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和疼惜,但什么也没问,只是被张晓辉逗笑了:“爱吃就多吃点儿啊!晓辉你这孩子,嘴真甜!小羽,你也快吃!”她往我碗里夹了一大块鱼。
“谢谢阿姨!”我拿起筷子,努力挤出笑容。
欧阳叔叔给我们倒了点饮料,气氛在美食的氤氲热气中,艰难地、一点点重新热络起来。
大家说说笑笑,刻意避开了沉重的话题,聊油田的趣事,聊费政老师的粉笔头又砸中了谁的后脑勺,聊张晓辉过年收了多少压岁钱(结果都被他妈以“保管”名义没收了)。
欧阳俊华话特别多,讲他爸答应去了郑州给他买新足球,讲郑州的烩面听说多好吃。
张晓辉则一边猛吃一边发表评论,试图找回平时的活力:“郑州的烩面?能有咱油田的臊子面香?欧阳我跟你说,你去了那边,肯定得想咱食堂大师傅那手抖出来的‘肉沫’臊子面!还有费政老师的粉笔头!那叫一个准!”
他努力咧着嘴笑,但红红的眼眶和偶尔控制不住的吸鼻子还是暴露了情绪。
他的“粉笔头”笑话,这次成功地没逗笑大家,反而让气氛又有点凝滞。
酒足饭饱(主要是胖子张晓辉饭足),我们仨又溜回了欧阳俊华的卧室。
红酒的后劲加上刚才那场大哭,头更晕了,脚步也有点飘。
下午剩下的时间,就在更加鬼哭狼嚎的K歌(试图用更大声的跑调盖过悲伤)、打打闹闹的摔跤(张晓辉再次挑战欧阳,这次被轻易制服后干脆躺平装死)、以及前言不搭后语的胡吹海侃中度过。
张晓辉讲他珍藏的《圣斗士星矢》最新卷,结果讲着讲着,声音越来越小,眼皮越来越沉,靠着床脚又打起了呼噜。
窗外的天色,就在我们刻意制造的喧闹和张晓辉沉沉的呼噜声中,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
暮色四合,房间里没开大灯,只有电视屏幕闪烁的光映着我们三个人的脸,光影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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