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11月8日,星期五,农历九月廿八,晴。
晨雾在清冷的空气中缓缓消散,像一层薄纱被无形的手轻轻揭开。
我推着自行车站在晓晓家院外,藤萝架上的老枝在晨光中勾勒出苍劲的线条,褐色藤蔓缠绕着木架,叶片早已落尽。
初冬时节,路旁的白杨树早已落尽叶子。
光秃秃的枝桠直指灰蓝色的天空,交错成简洁的几何图案。
只有远处的松柏依旧苍翠,在萧瑟的冬季里执着地绿着,成为这片灰白底色中唯一的浓彩。
更远处的南山轮廓清晰可见,山脊线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羽哥哥!等很久了吧?”晓晓背着帆布书包跑出来,围着一条粉色围巾。
她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袅袅升起,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黑色纸盒。
“刚到!”我笑着说道,把自行车支架踢上去。
“先闭上眼睛!”晓晓走到我面前,眼里闪着狡黠的光,睫毛上凝着细微的霜花。
“好吧!这么神秘!”我把自行车支架支好,然后依言闭上眼睛,眼前陷入温暖的黑暗。
听见纸盒打开的窸窣声,然后是晓晓的脚步声靠近,踩在干净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响。
“手伸出来!”晓晓笑着说道。
我伸出双手,指尖能感觉到清晨的寒意。
下一秒,温暖的触感包裹住我的手指——是皮手套。
质地细腻柔软,内里是厚实的棉绒,触感极好。
皮革光滑而富有韧性,带着崭新的气味。
“可以睁开了!”晓晓笑着说道。
我睁开眼睛。
手上被戴上了一副黑色的真皮手套,皮质油亮,做工精致。
手指关节处有细致的缝线,在冬日的晨光里,黑色皮革泛着柔和的光泽。
“我妈妈从郑州进货时捎回来的。”晓晓轻声说,“真皮的,保暖又耐磨!”
晓晓伸手帮我整理手套的边角,动作轻柔而认真,手指碰触到我的手腕,指尖微凉。
我看着晓晓的侧脸,晨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染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晓晓仔细地将手套边缘抚平,确保完全贴合我的手掌。
她的神情专注,仿佛在进行一件重要的工作。
“好了!”晓晓退后一步,微微歪着头,满意地看着,粉色围巾衬得她的脸颊格外红润,“以后骑车就不冷了!”
我握了握拳,手套完全贴合手型。
既温暖又不影响活动,真皮的质感与棉绒的柔软结合得恰到好处。
更重要的是——这是晓晓亲自为我戴上的。
“谢谢!”我开心地说道,顺势踢开自行车支架,骑上车,示意晓晓上来。
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呼出的白雾在面前散开。
“谢什么!”晓晓跳上自行车后座,调整了一下书包的位置,双手自然地扶住我的腰,“快走吧,要迟到了。”
车轮碾过干净的水泥路,路面整洁得没有一片落叶,只有偶尔几粒小石子被车轮压过发出轻响。
初冬的清晨,街道两旁的树木都只剩下枝干,梧桐树的灰色树皮在晨光中显得粗糙而真实,老槐树的细枝在空中划出纤细的线条。
我戴着黑色皮手套握紧车把,皮革的质感传递着别样的温度。
那是晓晓给予的温暖。
“对了!”晓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声音透过围巾有些发闷,但依然清晰,“昨晚《射雕英雄传》看到哪儿了?”
“看到第二十七回‘轩辕台前’和第二十八回‘铁掌峰顶’了。”我一边骑车一边说。
冷风从前方吹来,我打了喷嚏,但手指已不再感到寒冷。
“快给我讲讲!”晓晓说道,手臂轻轻环住我的腰。
“第二十七回特别精彩。”我回忆着书中的情节,自行车拐过一个弯,街道两旁的门店还没完全开门,“黄蓉在轩辕台接任丐帮帮主,场面很盛大。”
“丐帮弟子都到场了?”晓晓问。
“嗯,书上写‘轩辕台前黑压压地坐满了人,都是丐帮弟子’。”我引用着书中的原话。
“然后杨康和裘千仞勾结,想篡位?”晓晓追问。
“对。”我点头,虽然晓晓看不见,“杨康拿着洪七公的打狗棒出现,说黄蓉是假冒的帮主。”
我顿了顿,让自行车平稳地滑下一段缓坡,接着说道:“黄蓉可聪明了,她一层层推理,揭穿了杨康的阴谋。”
“怎么揭穿的?”晓晓好奇地问。
“她先问杨康打狗棒的来历,杨康答不上来。”我说。
街道前方出现几个晨练的老人,我放慢了车速:“然后她指出打狗棒上的裂纹是新的,证明这棒子不久前折断过。”
“洪七公的打狗棒怎么可能轻易折断?”晓晓明白了。
“对啊,所以黄蓉断定这棒子是假的。”我笑着说,“书里写她‘侃侃而谈,条理分明’,把杨康问得哑口无言。”
晓晓在我身后轻笑:“黄蓉真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呢!”我说。
我们经过子路书店,店门还关着,橱窗里整齐地排列着书籍。
“裘千仞突然出手,想杀黄蓉立威。”我继续剧透。
“啊?”晓晓紧张地问,“那怎么办?”
“郭靖出手了。”我说。
眼前浮现出书中的描写,郭靖那招“亢龙有悔”我记忆深刻。
“书里写郭靖‘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我左手握着车把,右手模仿着书中的描述在空中虚划了一下。
“这就是‘亢龙有悔’?”晓晓问。
“对,郭靖用这掌和裘千仞对了一招。”我说。
“结果呢?”晓晓问。
“裘千仞被震退三步,郭靖也退了一步。”我回忆着,“但裘千仞很惊讶,因为郭靖的功力比上次见面时强了很多。”
晓晓若有所思:“是因为《九阴真经》?”
“应该是。”我点头。
自行车驶上最后一段路,学校的大门已经能看见了。
“然后就是第二十八回‘铁掌峰顶’了。”我说。
“他们到铁掌峰了?”晓晓问。
“嗯,郭靖和黄蓉为了找《武穆遗书》,登上了铁掌峰。”我说。
校门口的学生多了起来,我小心地穿梭在人群中。
“在禁地里,他们真的找到了《武穆遗书》。”
“那太好了!”晓晓说。
“但就在他们找到书的时候,裘千仞出现了。”我的声音沉了下来。
“他偷袭了黄蓉。”
晓晓的手臂紧了紧:“黄蓉受伤了?”
“伤得很重。”我想着书中的描写。
“书里写她‘面如金纸,气若游丝’,郭靖急坏了。”
我们到了车棚,我把自行车停进空位。
锁车时,黑色手套让我的动作显得格外利落。
“郭靖当时对黄蓉说了一句话。”我站起身,看着晓晓。
“什么话?”晓晓追问。
我清了清嗓子,学着郭靖的语气:“‘蓉儿,我定要救你,便是我性命不要,也要救你。’”
晓晓沉默了一会儿。
她的眼睛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明亮,粉色围巾衬得她的脸庞柔和。
“这话说得真好。”她轻声说。
“是啊。”我点头,小心地摘下手套。
真皮质感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精致,我把它放进帆布书包的内层,拉好拉链。
“不戴着吗?”晓晓问。
她整理着自己的围巾和书包带。
“手热乎多了!”我说。
手套在书包里安静地躺着,像一个小小的承诺。
“放学骑车时再戴。”我补充道。
“嗯!”晓晓轻“嗯”了一声。
校园里已经满是学生。
光秃秃的梧桐树下,几个男生在追逐打闹,呵出的白气混在一起。
教学楼前的花坛里,冬青和松柏绿得深沉,叶片上凝着霜花。
天空是高远的湛蓝色,没有一丝云,干净得像洗过一样。
早读课平静地过去。
课间时分,班长朱娜拿着通知单走上讲台。
她用板擦敲了敲讲台边缘,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
“同学们,有两个重要通知。”朱娜清了清嗓子。
她今天扎着高高的马尾,显得格外精神。
“第一个,‘一二·九’合唱比赛的通知正式发布了……”
她详细宣布了比赛时间和要求,声音清晰而有条理。
又念了消防演练的通知,提醒大家明天上午8点来校集合,9点准时开始。
教室里热闹起来,同学们兴奋地议论着。
王强在座位上模仿指挥的动作,双手在空中乱挥。
张明和贾永涛讨论着选什么歌,声音越来越大。
我把通知要点抄在笔记本上,字迹工整。
转头看晓晓,她正用圆珠笔在草稿纸上画着什么。
仔细一看,是个小小的钢琴图案,黑白键分明。
“想伴奏?”我问。
“嗯!”晓晓点头,笔尖在纸上轻轻移动,“《我的祖国》前奏那段旋律特别好听。”
她在五线谱上画了几个音符,动作娴熟。
上午的课程按部就班。
数学课上,莫斯理老师继续讲解三角函数,粉笔在黑板上吱吱作响。
课间时,我几次从书包里拿出黑色手套看看。
真皮的质感在手中留下温暖的记忆,我又小心地放回去。
仿佛那不仅仅是一双手套,而是一份珍贵的礼物。
中午放学铃声响起,我和晓晓没有回家。
晓晓收拾好书包,拉上拉链,放进桌兜里。
“今天在食堂吃吧!”晓晓提议,“我想吃食堂的麻婆豆腐啦!”
“好啊!”我点头,也收拾好东西。
食堂里人头攒动。
我们打了饭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的操场空旷安静,几个男生在踢足球,呼喝声隐约传来。
“嗯嗯!香辣美味!”晓晓用筷子小心地夹起一块嫩豆腐,吹了吹气,一边吃一边说道,“咱们下一步就该将重心转移到文科阵地了!接下来的月考和期末考试很快就来了!”
“是呀!学校还有那么多活动!够咱们忙活的!”我想了想,扒了一口米饭说道。
“咱们得分一分轻重缓急,争取做到学习活动两不误!”晓晓小口吃着饭,动作优雅。
“时间筹划的事儿就交给你了,我听你的!”我安心地说道,“咱们一起!”
窗外,一个足球高高飞起,划过湛蓝的天空。
“好啊!”晓晓开心地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对了,你说合唱比赛我们能进前三吗?”
“高中组有十二个班,设一等奖一个,二等奖两个,三等奖三个。”我回忆着通知内容,数字在脑中清晰排列,“进前六就有奖。”
“那咱得好好练了。”晓晓认真地说。
她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神情专注。
正说着,莉莉端着餐盘过来了。
“哟,晓晓姐,莫羽哥哥,你们在这儿猫着呢?”莉莉笑着在我们对面坐下。
她今天梳着漂亮的必胜髻,显得活泼可爱。
“聊什么呢?”莉莉问。
“聊合唱比赛呢!”晓晓把餐盘往旁边挪了挪,给莉莉让出位置。
“听说盛老师联系了罗云熙老师给咱们排练和指导!”莉莉咬了口馒头,腮帮子鼓鼓的,“咱们肯定能拿个奖!”
“哦?是吗!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晓晓开心地说。
“也不一定!我们这些男生会唱的没几个,五音不全的倒是一抓一大把!难度有点儿大啊!”我把手背在脑后说道。
“别怕!罗云熙老师专治五音不全!莫羽哥哥,你就瞧好吧!呵呵呵!”莉莉兴奋地说道。
“咱们多练练指定没问题!”晓晓也宽慰着我的担忧。
我们边吃边开心地聊着。
吃完午饭,莉莉回宿舍休息去了,剩下了我和晓晓,晓晓提议去操场走走,我同意了。
初冬的正午,阳光虽然明亮,却没有多少温度。
我们沿着操场的跑道慢慢走着,踩在煤渣路面沙沙作响。
“其实我有点儿紧张。”晓晓忽然说。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紧张什么?”我问。
“伴奏啊!”晓晓看着自己的手。
手指纤细修长,是弹钢琴的手。
“要在全校面前弹琴,万一弹错了怎么办?”晓晓担忧地说道。
“不会的。”我说,“你弹得那么好。”
风从操场上吹过,带着干燥的寒意。
“那不一样。”晓晓摇摇头,马尾辫轻轻摆动,“平时弹错了就错了,比赛时错了会影响全班成绩。”
“大家都会理解的。”我安慰她,“只要认真对待了,结果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我们走到操场尽头,那里有一排光秃秃的大杨树。
“而且还有一个月呢,足够练熟了。”我鼓励道。
“嗯嗯!”晓晓点了点头,但眉头还是微微皱着。
走了两圈,身上渐渐暖和起来。
我们回到教学楼,教室里已经有一些同学在午睡。
王强趴在桌上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张明和贾永涛在小声下象棋,棋子落在纸上发出轻响。
我和晓晓回到座位。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眼罩戴上,那是浅蓝色的,绣着小花。
很快她就睡着了,呼吸均匀轻柔。
我却没有睡意,从书包里拿出黑色手套看了看。
真皮质感在手中柔软而温暖,我又小心地放回去。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教室,在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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