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灵力激荡几乎要撕裂空气的瞬间。
“师尊！林长老！你们这是......？”
一道清脆又带着些许惊慌的声音从连接内院的月亮门处传来，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清水，瞬间打破了僵局。
余早早小跑着从内院走来，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气息微喘，显然是刚刚结束修炼。
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写满了困惑与不安。
视线在院中剑拔弩张的师尊池珩白和面若寒霜的林祈清之间来回逡巡，完全不明白为何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会在此处兵戈相向。
池珩白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余早早。
迅速扫视之下，见小徒弟不仅安然无恙。
周身灵气充盈流转，显然是修炼颇有进益。
池珩白紧绷如铁的神色才几不可察地松懈了一线。
然而，池珩白握剑的手依旧稳如磐石，剑尖所指，气机依旧牢牢锁定着林祈清，没有丝毫收剑的意思。
林祈清鼻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冷哼，眼中怒火未消。
余光瞥见慢悠悠跟在余早早身后晃出来的云逸时，周遭原本就因她情绪而暴动的灵力，更是平添了几分尖锐的戾气。
云逸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手持一柄白玉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摇动。
看似随意，但那扇子摇动间带起的微风却暗含玄机。
柔和的灵力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巧妙地将池珩白剑气与林祈清灵压之间那根紧绷的弦稍稍隔开、缓冲。
云逸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容，语气舒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我说二位，多大的火气非要在我这小院里发作？要切磋，宗门里有的是宽敞的比武台，任你们打个天翻地覆也没人管。在我这儿动手，是不是欺负我是个只会炼丹的，没办法和你们拼剑是吧？”
这话半是调侃，半是警告，点明了自己不会卷入他们的争斗，也暗示了他们在此动手的不合时宜。
林祈清闻言，剑尖微微下垂了几分，周身那令人窒息的凌厉狂风也稍稍收敛。
目光没好气地瞥了池珩白一眼，语带讥讽：“可不是我非要生事，是有人一进门就如临大敌般拔剑相向，哪有这般做师兄的？如此没有脑子还是趁早去死吧，替我去看看地府舒不舒服。”
林祈清说着，转身看向自始至终都紧紧跟在她身侧、大气不敢出的池慕霖。
语气刻意放得平缓，试图恢复一贯那种从容不迫的调子，只是其中掺杂的怒意让她此刻的“温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慕霖，我们该回去了。”
池慕霖怯怯地点头，小手紧紧攥着林祈清的衣袖。
在转身跟上师尊之前，她终究没忍住，飞快地抬眸偷偷瞥了池珩白一眼。
那眼神复杂极了，有畏惧，有不解。
但更深处，竟藏着一丝连她自己或许都未曾明晰的、如同细小荆棘般的怨恨。
池珩白自然也注意到了池慕霖那一眼。
他皱了皱眉，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与不悦，最终化为一声冷哼。
池珩白实在想不通，这小姑娘和自己才见过两面，为何会对自己抱有如此情绪。
真是……和她那个性情乖张的师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可理喻！
余早早看着两位师尊截然不同的态度转变，以及匆匆离去的林祈清师徒，只觉得一头雾水，心中满是茫然与无措。
余早早下意识地回过头，求助般地望向在场唯一看起来还“正常”的云逸师叔。
云逸接收到她的目光，只是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即微微摇了摇头，扇尖轻点，示意她此刻不要多问。
池珩白不再去看林祈清离去的背影，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有愠怒，又似有一丝难以捕捉的别样情愫，但最终归于沉寂，什么也没说。
他转身，对余早早道，语气已恢复了平时的严肃，只是比往常略显低沉：你跟我来，确实有些修炼上的问题要问你。
“是，师尊。”余早早乖乖应道，压下满腹疑问，快步跟上了池珩白。
转瞬间，方才还气氛紧张的小院，就只剩下云逸一人。
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更显得院子空荡寂寥。
云逸嘟嘟囔囔的吐槽：“打完了架留下个烂摊子……都不知道关爱一下空巢老人，和以前一个样。”
……
青岚峰上。
树木紧紧挨在一起，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二人在林间走往洞府。
“师尊......”池慕霖的声音细若蚊蝇。
但在这寂静的山林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林祈清听到呼唤，只是头也不回地淡淡问道：“怎么了？”那声音平静而清冷，仿佛带着一层无法穿透的隔阂。
池慕霖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底许久的话语一并吐出。
“师尊，我今日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她微微低下头，不敢看向林祈清的眼睛，声音中带着一丝微弱的颤抖，像是狂风中摇摇欲坠的烛火。
林祈清有些无语地转过身低头。
看着池慕霖那副怯懦的模样，眉头微微皱起。
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默了默才回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池慕霖手上小动作不断。
一会儿紧张地扯扯裙摆，一会儿又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发梢。
垂着头沉默，心中忐忑等着她的宣判。
林祈清心中涌起一股无奈，她缓缓蹲下身，双手扶着池慕霖的肩膀。
让池慕霖直视自己一字一句：“听着，你是我最重要的一环，我没成功前都不会舍弃你。”
池慕霖抬起头。
眼底泛着晶莹的泪光，细密的红血丝在眼白中蔓延开来。
细声细气道：“成功后呢......我就不重要了吗？”
林祈清沉默的看着池慕霖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那是害怕被抛弃的痛苦，想起自己也有过。
不免软了语气：“你的路比我想的更长，更远。这里不属于我，我一定要走的，懂吗？”
“我……真的不能有你吗……”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眼泪跟着一颗颗的砸落在地面。
带着池慕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不安。
害怕自己又一次被独自留在原地，像曾经一样成为一颗无人问津的尘埃。
林祈清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给她擦源源不断涌出的眼泪。
……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鸣，打破了悲伤的氛围。
二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正俯冲而下。
是“平安”回来了。
还有个意想不到的人跟在平安身后。
一个裹在浓重黑影里，周身散发着与这清修之地格格不入的阴冷气息的身影。
池慕霖见到黑影就躲到林祈清身后。
小手紧紧攥住了师尊的衣角，仰起小脸，怯生生地问：“师尊，平安旁边的人是谁？一身黑漆漆的，感觉……好可怕。”
道招安一落地就瞟了眼，躲在林祈清身后的小豆丁。
估计还没有自己腿高，一张小脸还没有巴掌大，下巴尖尖的，显得那双眼睛大得出奇。
不值一提的东西。
道招安心底冷哼，目光重新死死锁在林祈清身上。
林祈清看着落在自己面前，一身黑衣的道招安。
林祈清扫视道招安全身后，冷嗤一声。
只觉得眼前这人怎么看怎么碍眼。
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心烦意乱，暗骂了一句不靠谱的系统，竟然不告诉自己，道招安跟着它一起回来。
平安察觉到道招安一落地气氛就不对。
立刻缩起脖子，扑棱着翅膀。
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大殿深处，明智地选择了回避。
林祈清先低头，拍了拍池慕霖的手背，语气放缓：“慕霖，先回殿内去，师尊有事要处理。”
池慕霖担忧地看了看那道黑影，又看了看师尊，最终还是乖巧地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跑回了生回殿。
一时间，殿外的古树林中，只剩下林祈清与道招安二人，沉默地相对而立，连风声都似乎停滞了。
林祈清率先打破沉默，她皱了皱眉，嫌弃的问：“你怎么来了？不好好在魔界辅佐玄墨，来我这里打什么秋风。”
道招安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
一路上，他心中翻涌过无数质问、不解、甚至是一丝委屈，编织了千百个问题想要得到答案。
然而，此刻真正面对她这毫不掩饰的嫌弃眼神，那些在心底盘旋的话语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林祈清见道招安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杵在那里，一言不发，心头火起，转身便要走。
就在林祈清转身的刹那。
一只冰冷的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之大，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执拗，根本不给她离去的机会。
“干什么？”林祈清回头瞪着道招安，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道招安倔强的不松手，视线却始终固执地垂落在地面的落叶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压抑得令人窒息。
许久，久到林祈清的耐心即将告罄。
道招安才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沙哑：
“为什么……收徒？”
“哈？”林祈清诧异地挑眉，几乎要气笑了。
林祈清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酝酿了这么久，跨越了魔界与修真界的屏障找来，最后就问出这样一个……如此愚蠢、如此无关紧要的问题？
道招安似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扯了扯林祈清的手腕，终于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充满了不满的控诉。
控诉她的不回答，更控诉她脸上那副毫不掩饰的、像是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林祈清用力拽了拽手腕，却被握得更紧。
甚至能感觉到道招安指骨的坚硬和冰凉的体温，让自己很不舒服。
“你不要告诉我，你跨越魔界跑到我这里来，就为了问这个？”林祈清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的荒谬感。
道招安摇了摇头，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语速急促地补充，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固执：“还有……我想和你待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和你就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林祈清猛地用力，终于将自己的手腕从他冰冷的桎梏中抽了回来。
语气斩钉截铁：“不行！你必须回魔界去！”
“为什么？！”道招安的委屈和愤怒瞬间爆发，声音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甚至不愿意告诉我你收了徒！现在还要赶我回那个鬼地方！你……你没有心！”
“我有自己的考虑！”林祈清不爽地打断他，反唇相讥，“而且你一个魔修，在修真界久待，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我可以废掉修为...就做一个凡人...”道招安又急切地伸手想去拽林祈清的衣摆，姿态卑微得近乎乞求，“别不要我......”
林祈清迅速侧身避开，将自己的衣摆从道招安指尖扯回。
语气烦躁中透着一丝无力：“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你能不能不要天天自己瞎猜？”
道招安沉默地看着自己再次落空的手心，指尖微微蜷缩。
心中一片冰凉。
不信，他根本不信。
她总是这样，用冷漠和推开他来掩饰一切。
她就是一个……冷漠无情的坏人！
林祈清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自怨自艾的样子，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你……”
“我要和你在一起。”道招安不管不顾，再次重复自己的核心诉求，像个复读机。
“知道了……”
林祈清深吸一口气，深知跟眼前这个钻进牛角尖的倔种根本无法正常沟通。
果断放弃了讲道理，转而将一腔怒火迁怒到了远在魔界的玄墨身上——为什么他要同意道招安来找自己？
都是玄墨的错！对，没错，都怪他！
这么一想，林祈清的心情莫名其妙地舒畅了一点，仿佛找到了情绪宣泄的出口。
林祈清没好气地瞥了道招安一眼，语气依旧硬邦邦，却带着一丝妥协的意味：“走吧，我可不想一直站在外面吹冷风。”
说完，林祈清不再看他，转身径直朝着生回殿走去。
道招安愣了一下，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立刻迈步。
沉默地、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她的身后，像一道忠诚而又固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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