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元节,淮城,小雪。
陈铭同陈易文跪在两座坟前,陈易文将纸钱扔入火盆中,烧成灰的纸钱星星点点的顺着火焰飞出,和满天的小雪混在一起。
这一日城郭外有很多人,多是来祭奠死去的亲人。
陈易文起身用手擦去墓碑上的积雪,墓碑上刻着——爱妻闻人氏,另一个墓碑上刻着——爱子陈蕲。
陈铭看着“蕲”字,想到一种自己之前常喝的一味中药——“当归”,陈铭想着或许当年陈易文给陈蕲起名时也想到了此,就像是霍去病将军的“去病”,可这名字并没能保佑他的主人。
陈铭很少听陈易文讲他自己的故事,就算问了他只有一句“陈芝麻烂谷子的荒唐事,不值得提。”
可今天陈易文却反常的讲起了他的往事。
“六子呀,你要知道,我这把老骨头也年轻过,当时年少轻狂,不愿听我那古板父亲的话,离家出走。
在看过大山大河之后,独自去稷下求学,当时那些圣贤书我都不屑一顾,认为天下撰文不过如此,于是给自己起了一个‘文易先生’的名号。”
陈易文说着,用手捋了捋胡子,思绪仿佛回到了当年。
陈易文没有继续说,陈铭也没有追问。
火盆中的纸钱渐渐烧尽,城外的人也渐渐散了。
陈易文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两声。
陈铭看过去,劝道:“今日天凉,要不您先回去吧。”
陈易文摆摆手,突然语气换了个调,对陈铭说道。
“六子,我同你说个事,你能不能答应我?”
“什么事?”陈铭疑惑的看向陈易文,“你先说事儿。”
“你先答应我,我就告诉你什么事。”
“那我不答应。”陈铭回答的很决绝。
陈易文听此有些急了,连忙说:“别,别别,告诉你什么事,这总行了吧?好事,顶好顶好的事。”
陈铭狐疑的看向陈易文,很明显并不相信。
陈易文乐呵呵的说道:“先前有个朋友家,早些年同咱们家定下了娃娃亲,这不是人家姑娘及笄了,给我写信,让我出儿子呢。
嗯~本来这门亲事是给蕲儿定的,蕲儿殇故后,本应该作废,但这不是……他不知道从哪儿听的消息,要继续婚约。”
陈易文后面越说越没了声音,他并不确定陈铭会答应,甚至做好了被陈铭拒绝的准备。
“姑娘人在哪?这得多嫁不出去…才要……继续婚约。”
“你可别胡说八道,小心我掌你嘴,人家跟你这龟孙儿继续婚约,那是你八辈子的福气。”
“我是龟孙,那你不就是龟儿子?”陈铭说完,便用手捂住了脑袋。
陈易文象征性的举起手,吓唬了吓唬陈铭又放下,用手捋了捋胡子,略带些傲气的说道。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多不像话,后天跟我回家,我为你加冠,加冠之后你做事便不可这般幼稚了。”
“回家?后天?今天要睡大街吗?”陈铭挠挠头。
“睡什么大街?自然是回老家。”
“老家?”陈铭一愣,疑惑陈易文今天喝多了。
陈易文却是笑着捋了捋胡子。
“埋龙山,常青城。”
——
谢长怡听着马车外熟悉的声音,不由掀开了马车的窗帘,看到谢兴文以那熟悉的模样再度出现,同少女记忆中的身影重合,一股无以言表的暖意涌上心头。
“那便同行。”
听此,谢兴文一甩马鞭,飞快的来到谢长怡的马车一旁,一旁的随从见状,忙让开位置。
雪没一会儿便停了,谢长怡从车厢中出来。
“谢姑娘。”谢兴文下定了决心,现在感觉心脏快要跳入肺中,紧张、激动、忐忑又窒息。
谢长怡扭头看向谢兴文,问道:“怎么?”
“我想问,娶谢家的姑娘,需要…需要多少聘礼?”
谢长怡一愣,如果是谢安业的话,或许会说,门当户对,千帛万金,三书六礼。但这话传在谢长怡耳中,谢长怡觉得此刻胜春,定是春风化作的。
“一句诺言,两袖清风。”谢长怡看向谢兴文眼中好似蒙着一层雾,静静的,痴痴的看着。
谢兴文握着缰绳的手在发抖,胸腔和肺腑像是在被烈酒灼烧,嘴角扬起笑,满眼尽是谢长怡。
一句诺言,两袖清风。
这句话烙在谢兴文的脑海中,放大,再放大。谢兴文没有直接应下,因为他知道,世间最轻薄之物是诺言,最贵重之物亦为诺言。诺言易予,而清风难守。
谢兴文不知不觉的落后于马车,停住。
“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谢姑娘,等我功成定携清风与尔一诺。我会亲自带着我的聘礼去见谢安业,提亲!”
谢兴文看着远去的马车,喊的声音很大,但不知道谢长怡是否能听见,见马车即将转入另一条岔路,谢兴文骑在马上撕心裂肺的喊道。
“等我!”
谢长怡的马车彻底被面前的山挡住,谢兴文驻足在原地良久,才扬鞭离开。
谢长怡听到了,马车就停在山的拐角处,算是也目睹了谢兴文的离去,手中攥着的是谢兴文落在枕头下的陈铭寄来的信,不经重复了一遍,信中的最后一句话。
“忽有故人上心头,回首山河已是秋。”
谢长怡掀开马车的窗帘,已经看不见谢兴文的身影了。
“谢兴文,我真是没想到,这寺庙里的和尚真能解人的情惑,果然有的事情还是他人看的更清楚。”
谢长怡说完,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信也是陈铭那个长毛“和尚”寄来的,信中只有四个大丑字。
【顺从内心】
身旁又传来一阵马蹄声,谢长怡以为是谢兴文忙掀开窗帘,脸上的欣喜消失,马车外是谢家的随从。
“大小姐,有尔的信。”
谢长怡接过信打开是一张请帖。
“订婚请帖?谁……陈铭的!?什么玩意?!”
陈铭打了个喷嚏,感觉有人在叨叨自己。
“贤婿呀,你跟我家囡囡虽然还未开订婚宴,但为父相信你的为人,到时候赶紧……”一个满脸胡子拉碴的老头道。
“爹,你又喝多了,赶紧先去歇息歇息吧。”
李弈箫将李继圣推至一边,仰着头,有些不满的看着陈铭,双手叉着腰,吐了吐舌头,蹦跳着离开。
陈铭先跟着陈易文来阳关城找好友李继圣,并妥协了陈铭同李弈箫婚约的事情,李继圣同陈易文可谓是相谈甚欢,在李府待了几日后,二人才继续赶路。
终于,经过几日的奔波,陈铭看到了埋龙山半山腰的“百药之乡”“丹都”——常青城。
连迎接二人的人在城门聚了一堆,陈铭受宠若惊,还以为是自己挡了某位大人的路,左顾右盼下发现长长的盘山路上只有自己跟陈易文。
一个白胖子一蹦一跳的跑到二人马前行跪拜之礼。
“城主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小的来给您牵马。”
“城,城,城,城主?”陈铭震惊的看向陈易文。
陈易文略显嘚瑟的捻了捻自己的胡子,算是默认。
白胖子听此十分的有眼力见,站起来向陈铭问好。
“少城主大人,在下名叫陈皙,字怀合,初次见少城主,给少城主请安。”
陈皙很懂礼节,为人也很圆滑,在城中地位与辈分也颇高,陈易文既是城主又是长辈当行跪礼,而陈铭与他平辈自不能跪。
陈易文从马上下来,拍了拍陈皙的肩膀。
“皙儿,你小子,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讨人喜欢。”
陈皙笑着点头应道。
“那是自然,皙儿知道,伯伯您打小就疼我。行了,大伯您也赶紧进城去吧,叔叔伯伯们都等着呢。”
陈铭在陈易文的示意下也下马,毕竟常青城马匹不得入的规矩已经很多年了,就算皇帝来了也不准骑马进来。
陈铭入城时看到了城门挂的牌子。
【马匹不得入】
陈铭见此不由得联想起了白马非马的典故,可这个牌子横立至今却无人敢说“白马非马”。
陈铭以为是怕马匹吃掉药草,但却在城中看到了不少驴子跟骡子,甚至还有一头毛驴在当众表演吃播,一边吃一边朝陈铭抛了个媚眼。
这常青城的市井虽然没有严城繁华,却见不到一个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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