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尝试从门窗正面突破。他绕到书房侧后,那里有一棵紧挨着建筑生长的老梅树,枝干虬结。
他像一抹幽魂般沿着树干上升,停在高于书房檐角的位置。
书房有一扇用于通风换气的高窗,此时微微开启一道缝隙。
他凝神细听。屋内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年轻人偶尔停顿、手指轻敲桌面的脆响。
门外亲卫的呼吸绵长而均匀,但注意力始终外放。
殷无痕从怀中取出一根细如牛毛、却坚韧无比的乌丝,前端带着一个微小的钩爪。
他将乌丝缓缓垂下,精准地从高窗缝隙中探入,轻轻搭在内侧窗闩的横杆上。
手腕以极小幅度、却蕴着巧劲一抖一拉,“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窗闩被挑开。
这声音细微至极,几乎被窗外夜风吹过梅枝的簌簌声完全掩盖。
他推开高窗,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收缩,从那狭窄的窗口滑入,落地时已在书房内巨大的书架与墙壁形成的阴影夹角之中。
整个过程中,他甚至控制着衣袂拂动的气流,使其不惊动书案上的灯焰。
南宫宇程似有所觉,握笔的手微微一顿,但并未抬头,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在思考文章的某个难点。
他继续书写,又写完一行字,才将笔搁在砚台上,身体向后靠向椅背,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僵住了。眼角的余光,或者说是一种久经训练、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让他瞥见了书架旁那片本应空无一物的阴影里,似乎多了一点不协调的“存在感”。不是声音,不是气味,只是一种空间被无声占据的凝滞。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阴影!
殷无痕已然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半步,让自己被书案上的灯火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灰劲装,面容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来赴一个寻常的约会,而非刚刚突破了堪称铜墙铁壁的王府守备,出现在一位以武立身的年轻亲王书房之内。
南宫宇程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并未惊呼,也未立刻拔剑——剑就在触手可及的案边。但极度的震惊与骤然绷紧的神经,让他按在扶手上的手指关节瞬间发白。
门外的亲卫毫无示警,此人竟似凭空出现!他甚至没有感知到对方是何时、如何进来的!
这种完全超出掌控和认知的情形,对于一位自负且警惕的年轻王爷来说,冲击力尤为强烈。
“何人?!”南宫宇程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杀意与难以置信的惊怒。
他身体微微前倾,已如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死死锁住殷无痕,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出任何一丝破绽或敌意。
殷无痕对上那双锐利如鹰、此刻燃烧着震惊与怒火的眼睛,面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他右手抬起,掌心朝上,缓缓摊开,露出那枚造型奇特、内刻龙纹编号的玄铁指环。
“龙骧军,血吻营,殷无痕。”他的声音平淡,毫无起伏,在寂静的书房里却清晰得有些冰冷,“奉统领邹书珩之命,面呈王爷密函与方略。”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有必要解释自己为何以此种方式出现,补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为免旁生枝节,行迹隐秘了些,惊扰王爷,还望见谅。”
这话说得客气,但配合他鬼魅般现身的方式,却让南宫宇程心头的震撼与一丝被冒犯的恼怒更甚。
他盯着那枚指环,又看向殷无痕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强行压下瞬间翻腾的心绪。龙骧军……血吻营……邹书珩麾下,竟有如此人物!这份“隐秘”,何止是“了些”!
深吸一口气,南宫宇程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些许,但眼中的锐利与审视丝毫未减。他伸出手,声音依旧带着冷意:“信。”
殷无痕上前两步,将密封完好的信函放在书案边缘,随即后退回原来的位置,姿态恭敬却疏离,整个过程流畅而安静。
南宫宇程拿起信函,拆开火漆,迅速浏览起来。
信中是邹书珩的亲笔,言辞恭谨但内容果断,并附有晏天所拟方略的概要。看着看着,他脸上的怒色渐渐被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所取代。
信中所言战术,狠辣刁钻,直指海鬼军要害,与以往官军呆板的战法截然不同,尤其是其中关于“机关锁地”、“暗线追踪”的部分,让他不由得再次抬眼,深深看了面前这个如同冰山般沉默的灰衣人一眼。
“邹统领好计策,也好手段。”南宫宇程将信纸轻轻放在案上,手指敲击着桌面,目光如炬地看着殷无痕,“阁下更是好身手。本王这王府,在阁下眼中,怕是如履平地吧?”
殷无痕微微垂目:“王爷府邸守备森严,属下不过侥幸,倚仗些微末技艺,不敢当王爷谬赞。军情紧急,信已送到,属下需即刻回营复命。” 他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刚才的潜入与夸赞都无关紧要。
南宫宇程看着他,片刻后,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那笑意里混杂着欣赏、忌惮和一种棋逢对手般的锐气。
“好一个‘微末技艺’。回去告诉邹统领,他的方略,本王准了。只要东夷有所行动,穆凉军一定会按计划出手。
另,代本王向贵军那位善设机关的晏副统领致意,此战若成,本王必当亲自请教。”
“是。属下告退。”殷无痕拱手一礼,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影一晃,已如鬼魅般退至书架阴影处,再一晃,竟已从原路那扇高窗掠出,消失在窗外浓郁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南宫宇程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只看到梅枝轻颤,夜空寂寥。门外侍卫闻声轻轻叩门:“王爷?”
“无事。”南宫宇程沉声道,目光却依旧盯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冷的玄铁指环留下的触感。良久,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一丝兴奋:
“龙骧军……看来陛下和小十六,这次真是派来了一群不得了的人物。东境这盘死棋,或许真有解开的可能了。”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就着灯火,再次仔细研读起邹书珩的信和那份附录的方略概要,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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