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嘉靖年间,北京城,北镇抚司校场。
时值黄昏,残阳如血,将校场上飞扬的黄土染上一层锈色。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混合气味——火把燃烧的油烟、汉子们身上蒸腾的汗臭,还有远处刑房里隐约飘来的铁锈与血腥。一排排刑具,铁链、烙铁、夹棍,在跳动的火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威严与残酷。
一群新来的校尉,更准确地说是刚从底层遴选上来的“预备役”,此刻正赤裸着上身,在沙地里进行着所谓的“入营礼”。黄沙粗糙,混着汗水粘在皮肤上,摩擦着刚刚结痂的旧伤与新添的擦伤,滋味难言。他们大多是军户子弟或犯了事被发配来的,眼神里混杂着惶恐、麻木,以及一丝对未来的渺茫希望。
沈砚位列其中,他的身体相比其他人略显单薄,但肌肉线条流畅,蕴含着不同于常人的力量。他刚刚完成一个简单的伏地动作,起身时,腰眼处骤然传来一股巨力!
“砰!”一名满脸横肉的执勤校尉,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他的后腰上。沈砚猝不及防,向前踉跄几步,眼看就要脸朝下栽进沙地。就在身体失衡的瞬间,一股源自本能的反应用力生出,他腰腹核心猛地收紧,身体在半空中硬生生侧转,肩膀率先着地,粗糙的沙石瞬间磨破了那件本就破旧的粗布囚衣,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更危险的是,他的右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探出,精准地抓住了那校尉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脚踝!只要他愿意,他有至少三种方法能让这个嚣张的家伙瞬间倒地,骨断筋折。
但电光火石之间,沈砚硬生生止住了后续的所有动作。他的指尖在触碰到对方脚踝皮肤后,如同被烫到一般迅速松开,仅仅留下了轻微的触感。他顺势在地上滚了半圈,卸去力道,然后迅速爬起,垂首躬身,摆出驯服的姿态。
“嗯?”那校尉显然察觉到了脚踝那一瞬间的触碰,他收腿的动作微微一顿,浑浊的眼睛眯起,上下打量着沈砚,嘴角不屑地撇了撇,“新来的雏儿,骨头还挺硬?敢还手?诏狱里的老鼠都比你识相!”
唾沫星子随着他的呵斥溅到沈砚脸上,带着一股劣质酒气和蒜臭。沈砚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紧攥的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暴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他声音低沉,带着刻意伪装的沙哑和惶恐:“属下不敢……只是,只是怕摔倒了,撞着大人您。”
“哼,算你还有点眼色!”校尉冷哼一声,似乎对沈砚的“识相”还算满意,但目光在他身上又多停留了一瞬,尤其是那只刚刚触碰过他脚踝的手,这才骂骂咧咧地转向下一个目标。
沈砚维持着躬身的姿势,直到那校尉走远,才缓缓直起身,默默拍打着身上的沙土。内心的惊涛骇浪却远未平息。
“刚才太险了……那记擒拿完全是肌肉记忆……”他暗自告诫自己,“这里的规则完全不同,暴露现代格斗术就是死路一条。必须隐忍,必须装怂,先活下去,才能找到回去的路,或者……在这个该死的世道找到立足之地。”
他是一名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顶尖特战队员,在一次高危任务中遭遇意外,意识模糊后再醒来,便已身处这个囚徒的身体里,成为了大明锦衣卫最底层的一名新丁。过去的荣耀、技能,在这里非但不是倚仗,反而是催命符。他必须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如同枯叶蝶融入丛林。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校场边缘,火光照耀不到的阴影里,似乎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劲装、与其他校尉服饰略有不同的身影。那人抱着臂,目光似乎正落在自己这个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沈砚心中一凛,迅速移开视线,不敢再多看。他不知道那是谁,但本能告诉他,被这样的人注意到,福祸难料。
第一天的“下马威”终于结束,伴随着几声粗鲁的呵斥和鞭响,新丁们被驱赶着,走向那座闻名遐迩、足以让小儿止啼的北镇抚司诏狱。沉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天光与喧嚣,只剩下通道两侧壁灯摇曳的火苗,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霉味,以及伤口腐烂的恶臭。隐约间,能从深处听到锁链拖地的哗啦声,以及若有若无的、压抑到极致的呻吟哀嚎,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带领他们的校尉脸上露出残忍而满足的笑容,似乎很享受新丁们脸上无法掩饰的恐惧。他粗声粗气地吼道:“都给老子听好了!这里,就是诏狱!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这里的杂役,清洗刑具、打扫牢房、给犯人们‘送饭’!谁要是敢偷奸耍滑,或者乱看乱问……”他猛地抽出身侧的佩刀,寒光一闪,刀刃劈在旁边的石壁上,溅起一溜火星,“这就是下场!”
新丁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砚低着头,跟在队伍末尾,目光扫过沿途所见的一切:斑驳墙壁上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地上散落的、带着倒刺的皮鞭;还有堆在墙角木桶里,那些形态各异、沾染着暗红污渍的刑具——带血的夹棍、发黑的烙铁、形状古怪的钩子……每一件都散发着死亡和痛苦的气息。
他被分配到了一间狭窄、潮湿的杂役房。房间里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墙角堆着的卷宗甚至已经长出了绿色的霉斑。同屋的是几个面容憔悴、眼神麻木的老杂役,对于新来的沈砚,他们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躺在冰冷的、散发着霉味的硬板铺上,沈砚久久无法入睡。窗外是北京城遥远的、模糊的梆子声,更衬托出诏狱内部的死寂与压抑。
“锦衣卫……诏狱……”他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前世他对这个明朝特有的特务机构有所了解,知道其权势熏天,也知其内部倾轧残酷无比。自己如今深陷此地,可谓步步杀机。
“活下去,往上爬。”一个清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杂役房就是等死的地方,必须找机会摆脱这个身份,哪怕只是成为一个有正式编制的、最低级的校尉,也能拥有一定的行动自由和获取信息的渠道。”
他想起了校场上那个踹他的校尉,对方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记认;想起了阴影里那个摩挲刀柄的黑衣人;还想起了入狱时,某个老杂役低声嘟囔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最近的粮价,可是涨得邪乎啊……”
这些零碎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暂时还串联不起来,但他知道,在这暗无天日的诏狱之中,任何一点信息,都可能在未来成为关键的筹码。
夜深了,诏狱深处的哀嚎声似乎也渐渐低沉下去,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与寒冷,包裹着每一个沉睡或清醒的灵魂。沈砚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积蓄力量。他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等待他的,将是更加严酷的考验。而他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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