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诏狱杂役房熬过了大半个月,沈砚逐渐适应了这种压抑而艰苦的生活。他谨言慎行,努力扮演着一个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新丁角色,暗中则不断观察、学习,并利用一切机会锻炼这具身体,熟悉这个时代的规则。
机会,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
这日午后,沈砚被派往北镇抚司衙门送还一批已登记造册的、需要归档的旧卷宗。这是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能够短暂离开诏狱范围的机会。尽管有老校尉同行监视,但能呼吸到诏狱外相对自由的空气,看到街市上的人来人往,对他而言已是难得的放松。
事情办得颇为顺利。返回途中,行至京城西市附近的一条僻静后巷时,走在前面的老校尉突然内急,骂骂咧咧地找地方方便去了,嘱咐沈砚在原地等候。
西市是京城繁华之地,但这后巷却相对冷清。巷子两旁是高耸的店铺后墙,墙壁上爬满了滑腻的青苔,地上散落着烂菜叶和垃圾,几只绿头苍蝇嗡嗡地盘旋着。空气中混杂着旁边药材铺飘出的浓郁中药味,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淡腥气。
沈砚正默默观察着巷口来往的行人,试图从中获取一些外界信息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争执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是一个年轻女子惊怒交加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哼,苏小姐,识相的就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一个粗嘎的男声恶狠狠地威胁道。
沈砚眉头微皱,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制式佩刀——虽然他只是个杂役,但也配发了最普通的绣春刀,尽管多半只是装样子。他本能地觉得这事不简单,不想惹麻烦,但那个“苏小姐”的声音里的无助与恐惧,触动了他内心深处尚未完全泯灭的某些东西。
他悄无声息地向前挪了几步,透过巷角的拐弯处,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只见三名穿着普通百姓服饰、但眼神凶狠、动作矫健的黑衣男子,正围着一个穿着素雅衣裙的年轻女子。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容貌清丽,此刻鬓角散乱,脸色苍白,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药箱,药箱的带子断了一根,导致箱盖半开,几株甘草散落在地上。她眼中充满了惊恐,却仍强自镇定。
“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是个医女……”女子,也就是苏清鸢,声音发颤,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药箱的某个夹层。
“医女?”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少装糊涂!张记粮铺的事,也是你能插手的?把举报的信函和证据交出来!”
张记粮铺?沈砚心中一动,立刻联想到了老杂役提到的粮价和军粮问题。看来这女子,似乎掌握着某些与粮商相关的秘密?
眼看其中一名黑衣人已经不耐烦,伸手要去抢夺苏清鸢的药箱,沈砚知道不能再犹豫下去。无论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张记粮铺”这个关键词引起了他的兴趣,他都不能坐视不管。
“住手!”沈砚低喝一声,从拐角处闪身而出,挡在了苏清鸢身前。
三名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出现,都是一愣。待看清沈砚身上穿的不过是锦衣卫最低级的杂役服饰时,脸上顿时露出轻蔑之色。
“哪里来的不开眼的小子?锦衣卫的杂役也敢管闲事?滚开!”为首黑衣人厉声喝道,同时使了个眼色,另外两人立刻拔出藏在腰间的短刀,逼了上来。
“锵!”沈砚毫不犹豫地拔刀出鞘。绣春刀虽然普通,但在略显昏暗的巷子里,依然划出一道寒光,映亮了斑驳的巷壁。他没有选择主动进攻,而是横刀身前,摆出防御姿态。
“我是北镇抚司的人,你们当街欺凌女子,眼中还有王法吗?”沈砚沉声道,试图用锦衣卫的名头吓退对方。
“王法?在这西市,张记就是王法!”一名黑衣人狞笑一声,挥刀便向沈砚劈来。刀风凌厉,显然身手不弱。
沈砚眼神一凝,在现代格斗术中,空手入白刃是高级课程,但他此刻手中有刀,反而更能发挥。他没有硬接,而是利用巷子狭窄的空间,侧身、弯腰,动作流畅而迅捷,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劈来的刀锋。刀风刮过他的发梢,带起几根断发。
在对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沈砚手腕一转,绣春刀的刀背巧妙地磕在对方的手腕上!
“当啷!”一声,那黑衣人只觉手腕剧痛,短刀脱手落地。沈砚顺势用刀面一拍,将其推得踉跄后退,撞在潮湿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另外两名黑衣人见状,脸色微变,同时扑上。沈砚脚步滑动,利用巷壁和对方身体作为掩护,绣春刀或格或挡,或引或带,将现代格斗的步法、发力技巧与这个时代的刀法基础融合,虽不华丽,却极为有效。只听“嗤”的一声,一名黑衣人的手臂被刀尖划破,血珠溅在墙角的枯枝上。
“点子扎手!撤!”为首黑衣人见沈砚身手远超预期,知道事不可为,低喝一声,扶起受伤的同伴,恶狠狠地瞪了沈砚一眼,迅速向巷子另一头退去,转眼消失不见。
沈砚没有追击,他收刀入鞘,平复了一下略微急促的呼吸。刚才的交手虽然短暂,但他刻意压制了真正的实力,使用的多是技巧和时机把握,应该不会过于引人怀疑。他转身看向惊魂未定的苏清鸢。
“姑娘,你没事吧?”沈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苏清鸢看着沈砚,眼中惊惧未消,但更多了一份感激和好奇。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鬓发,蹲下身将散落的甘草捡回药箱,声音还有些发抖:“多……多谢大人出手相救。小女子苏清鸢,是、是惠民药局的医女。”
“锦衣卫,沈砚。”沈砚报上名字,然后直接问道,“苏姑娘,刚才那些人说是张记粮铺的?他们为何要为难你?”
苏清鸢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犹豫,但看到沈砚清澈(在他看来是试图表现真诚)的眼神,以及他刚才的救命之恩,还是低声道:“我……我前几日偶然发现,张记粮铺不仅往军粮里掺沙,还在供应给城防营和京营的药材中,以次充好,甚至用发霉变质的药材顶替!这……这是要出人命的!我气不过,便偷偷收集了一些证据,想……想去顺天府举报……”
她说到“军用药”时,声音明显发颤,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药箱的夹层,那里似乎藏着重要的东西。
沈砚心中了然。果然涉及军需!而且不仅是粮食,还有药材!这张记粮铺背后的水,恐怕比想象的还要深。这苏清鸢一个弱质女流,竟有如此胆识,不禁让他心生几分敬佩,但也觉得她有些天真。顺天府?若张记背后真有大人物,去顺天府举报无异于自投罗网。
“苏姑娘,你可知张记粮铺背后牵扯甚广?去顺天府,恐怕未必安全。”沈砚提醒道。
苏清鸢脸色一白:“那……那该如何是好?”
沈砚沉吟片刻。这女子掌握的证据,或许对他了解乃至介入粮饷案有所帮助。而且,她一个医女,能在药材上发现问题,证明其专业能力,未来或许还有其他用处。于公于私,都不能让她出事。
“此地不宜久留。”沈砚果断道,“你若信得过我,先随我去锦衣卫衙门暂避。北镇抚司虽名声不佳,但至少无人敢在那里公然行凶。之后的事情,我们再从长计议。”
苏清鸢看着沈砚,虽然对锦衣卫本能地感到恐惧,但相比刚才那些穷凶极恶的黑衣人,眼前这个救了自己的年轻校尉(她并不知道沈砚只是杂役)似乎更值得信赖。她点了点头:“那……那便有劳沈大人了。”
“跟我来。”沈砚示意苏清鸢跟上,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巷口时,沈砚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在巷口对面的人群中,有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正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准确地说,是盯着他腰间的绣春刀。那人见沈砚望来,立刻压低了斗笠,转身汇入人流,消失不见。
沈砚心中一凛。还有人在监视?是张记的人,还是其他势力?
他没有声张,只是将这份警惕深藏心底,带着苏清鸢,快步向北镇抚司衙门走去。他知道,救下苏清鸢,或许是他踏入这个时代漩涡的真正第一步。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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