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脉西段，海拔五千七百米处。
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裸露的岩壁，卷起雪沫，打在男人脸上。
他穿着件不合时宜的深青色道袍，道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但人站得笔直，像钉在岩缝里的一根铁钎。
他叫莫怀古，天机阁外门执事，筑基中期修为。
三天前，他带着“跨界罗盘”和阁主手令，从修真界一处濒临崩溃的古老传送阵挤进这个世界。
传送过程差点撕碎他的身体，落地时吐了血，调息整日才稳住伤势。
这个世界让他窒息。
灵气稀薄得像沙漠里的水汽，运功一周天汲取的灵气，不及修真界一炷香的量。
空气浑浊，充满陌生刺鼻的味道。
更可怕的是天地法则——滞涩，沉重，像套着无形的枷锁，每一次施法消耗的灵力都是修真界的三倍以上。
但阁主的命令必须执行。
“异数，跨界之缘，身负秘境之钥。”
莫怀古摊开手，掌心躺着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罗盘。
罗盘中央指针疯狂旋转，发出低微的嗡鸣。
这是“跨界罗盘”，能感应极细微的空间波动和异常灵力残留。
阁主用十年寿元为代价，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筑基大圆满气息，并将坐标锚定在这片山脉。
罗盘指针突然一顿，指向东北方某个山谷。
莫怀古收起罗盘，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在三里外一处背风的岩凹下。眼前是一片相对平坦的谷地，中央赫然是一个直径超过三十丈的、残缺不全的石质阵图。
传送阵。上古传送阵。
阵图大半被积雪和碎石掩埋，暴露的部分刻痕模糊，符文断裂，核心处的灵石基座空空如也。
但阵图周围，残留着极其微弱的灵力。
有修士来过，动用了灵力。
莫怀古蹲下身，手指拂过一道刻痕。
指尖亮起白光，刻痕深处，一丝几乎消散的灵力残留被激发，显出极淡的青色。
木属性灵力，精纯，浑厚，带着生生不息的特质。与阁主捕捉到的那缕气息同源。
“找到了。”莫怀古低声自语。
他起身，环顾四周。谷地三面环山，地势隐蔽。
传送阵虽毁，但根基尚在，若有足够灵石和懂行的人，未必不能勉强启动一次单向传送。
这是个绝佳的临时据点。
莫怀古从储物袋中取出十二面杏黄小旗，手一扬，小旗飞出，插入谷地四周岩缝。
他掐诀念咒，小旗无风自动，一层淡黄色的光罩升起，将整个谷地笼罩，然后迅速淡化，隐没在空气中。
简易的隐匿警戒阵法。
做完这些，他盘膝坐在阵图边缘，取出罗盘，将自身灵力缓缓注入。
罗盘光芒亮起，指针开始缓慢扫动，像无形的触须，向山脉更深处延伸。
他需要找到那个人。那个在此界修至筑基大圆满的“异数”。
同一时间，东海，“璃光”总部顶楼。
苏璃放下刻刀。
桌上一枚鸽蛋大小的白玉佩刚完成最后一笔符文。
符文线条复杂，由三百六十个基础云纹嵌套组合而成，是她从玉简中新学来的“敛息术”和“反占卜小术”的结合体。
佩戴者注入灵力激活，可扭曲自身气息，模糊天机感应，对金丹期以下修士的探测有良好遮蔽效果。
她将玉佩握在掌心，注入一缕灵力。
玉佩“活”了过来。内部符文逐一点亮，散发出一层柔和的白光。
白光笼罩她全身，然后向内收敛，附着在皮肤表面，形成肉眼不可见的薄膜。
她原本筑基大圆满的灵力波动，瞬间降到筑基初期水平，而且变得飘忽不定，难以锁定。
有效。
苏璃松开手，白光消散，波动恢复。
她将玉佩穿好丝线，挂在颈间。
这是第一件成品，材料用的是窥天所送来的边角料。
她打算给陆沉、苏毅、高洁、赵昭、殷英、小雅、小沐、小欣、秦御各做一件。
核心团队必须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手机屏幕亮起，加密信息。
来自苏毅：【“迷雾计划”第一阶段完成。三处假异常点已布设完毕，能量波动模拟参数附后。
诺亚生物的卫星在二号线区域有三次凝视，每次持续三分钟。
窥天所的人出现在一号线外围，未深入。】
苏璃回复：【继续观察。昆仑那边有无动静？】
苏毅：【有。地质监测站记录到西段无名谷地微弱震波，震源浅，非天然地震。
遥感图片显示该区域有短暂热源异常，与“种子”传回的能量扰动时间吻合。判断：有人激活了某种阵法。】
苏璃眼神沉了下去。
修真界天机阁的人，动作比她预想的快。而且一来就找到了那处残阵。
她点开另一条信息，来自陈墨：
【苏小姐，所内有人提议组建联合考察队，赴昆仑实地探查。牵头的是三长老，他已私下接触境外机构。
所主尚未表态，但压力日增。铜镜符文解读一事，能否提前？】
苏璃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几秒。
窥天所内部果然分裂了。三长老代表的激进派，想借境外势力施压，逼她交出更多东西，甚至想抢先探索昆仑。
所主为代表的保守派还在观望。陈墨这条信息，既是示好，也是提醒。
她回复：【材料备齐即可开始。昆仑之事，我自有安排，请转告所主：合作贵在诚，乱伸手，会断。】
发完信息，她起身走到窗边。城市在脚下铺展，车流如织，霓虹初上。平静的日常之下，暗涌已成形。
天机阁的人跨界潜伏昆仑，窥天所激进派蠢蠢欲动，境外势力虎视眈眈，国家力量在观察与保护之间寻找平衡。
而她，刚刚筑下五行道基，手握三件上古遗宝，身旁有了需要守护的人。
不够。还远远不够。
苏璃转身回到工作台，打开另一个木盒。
里面是那面锈蚀的铜镜。她手指拂过镜背，灵力渗入那些残缺的符文。
镜子微颤，镜面泛起涟漪，昆仑雪山的景象再次浮现，宫殿虚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这一次，她看得更仔细。
宫殿并非悬空，而是建在一座极其陡峭的孤峰之巅。
峰体大半隐藏在云海之下，只有殿顶露出。
建筑风格古朴厚重，飞檐斗拱的样式，与现今流传的任何朝代的建筑都对不上。
宫殿周围，有东西在流动——不是云，是紊乱的空间褶皱，像水中的涟漪，将宫殿与真实世界隔开。
秘境入口。而且是等级不低的秘境，有空间屏障保护。
铜镜的映射能力，与秘境的空间波动产生了某种共鸣。
这面镜子，不仅是钥匙，还是定位器和安全通道指示图。
那些破损的符文，原本应该能指引持有者安全穿过空间褶皱，直抵宫门。
苏璃收回灵力，景象消失。她将铜镜收好，又从木盒底部拿出那卷兽皮地图。
地图在桌上摊开。她将一丝木属性灵力注入边缘空白处。
兽皮表面泛起微光，新的线条和标注浮现—正是铜镜映出的那座孤峰，旁边多了几行小字，用的是古云纹：
“天剑峰，悬宫秘境。五行禁制，非金丹不可入。
峰下有灵眼，有矿脉，有火穴，有枯木。
持约者可取外围三物，不得擅闯宫门。违者，天雷殛之。”
持约者…是指那份“守望盟约”的持有者。
苏璃手指抚过“五行禁制”四个字。
非金丹不可入，但她有五行道基，灵力兼具五种属性，或许能勉强满足禁制要求。
而“持约者可取外围三物”—兽皮地图标注的那三处资源点，果然是留给盟约继承者的“遗产”。
一切都串起来了。
天机阁要找她，因为她是“异数”，身负“秘境之钥”。
窥天所激进派想抢昆仑，因为他们从铜镜异象中看到了价值。
境外势力闻风而动，因为那里可能存在超越现有科技的东西。
而国家…在评估风险与收益。
她必须去昆仑。在所有人之前，拿到那三样资源，尝试接触秘境。
那株“先天朱果树”的根茎，若能用灵泉救活，结果时她服下，结丹成功率可增三成。
空冥玉矿脉，可炼大量储物法器，组建核心武装。
地心火眼，是绝佳的炼器炼丹之所。
但天机阁的执事守在那里。
实力未知，来自修真界正规宗门，斗法经验、法器符箓，都不会缺。
正面对抗，她没有十足把握。
需要计划。
苏璃坐回椅子，闭上眼。脑海中，昆仑的地形、残阵位置、天机阁执事可能的活动范围、三处资源点的方位、
秘境入口的空间褶皱分布…所有信息交织，形成立体图像。
她开始推演。
深夜，医院高级病房套房中，陆沉醒来，发现身边床位空着。
他披衣下床，走出卧室。客厅门透出灯光。他推门进去，看见苏璃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地图和笔记本，手里拿着笔，在纸上快速勾勒。
“还不睡？”他走过去，手搭在她肩上。
苏璃停笔，身体后仰，靠进他怀里：“在想事情。”
陆沉看向桌上的地图，是昆仑山脉的等高线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密密麻麻的符号和线路。
他看不懂，但能感觉到其中的紧张。
“要出远门？”
“嗯。去昆仑，办点事。”
“危险吗？”
“有点。”苏璃实话实说，“但必须去。”
陆沉沉默，手臂环住她，收紧：“什么时候走？”
“下周。等你出院，我就去。”
“我跟你去。”
“不行。”苏璃转身，看着他，“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而且这次…面对的敌人不一样。”
“卡特集团那种？”
“更麻烦。”苏璃说，“是另一类人。有真本事的。”
陆沉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苏璃，我说过，刀山火海，一起闯。你现在告诉我，要一个人去闯，我做不到。”
“不是一个人。”苏璃握住他的手，“我有准备。而且你在外面，帮我稳住后方，更重要。
公司、团队、还有…家里，需要人坐镇。”
这是实话。陆沉在商业和人事上的能力，能确保她离开期间“璃光”正常运转，抵御可能的外部压力。
而且，她需要有人在外面，万一她在昆仑出事，能有人接应，有人继续她的计划。
陆沉懂她的意思。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锐利：“需要我做什么？”
“三件事。”苏璃说，“第一，盯住窥天所。他们内部有分裂，激进派可能趁我不在搞小动作。陈墨可以接触，但保持距离。
第二，公司所有与军方、政府的合作项目，正常推进，不要表现出任何异常。
第三…”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如果我一个月没回来，也没消息，你打开我书房保险柜。里面有封信，和些东西。按信上说的做。”
陆沉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更用力地抱住她：“你一定要回来。”
“我会。”苏璃说，“但凡事做最坏打算。”
两人相拥，谁都没再说话。窗外，夜色浓稠，城市灯火渐次熄灭。
许久，苏璃轻声说：“去睡吧。我再整理点东西。”
陆沉松开她，却没有离开，而是拉过一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我陪你。”
苏璃看了他一眼，没再坚持。
她重新拿起笔，继续在地图上标注。
陆沉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工作，偶尔递杯水，或按她要求查找资料。
客厅里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两人轻缓的呼吸。
（第14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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