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想救那三镇的百姓，为此他可以跟县令同归于尽，而通敌卖国……这罪名一旦坐实，能让他全家九族都上黄泉！
苏悯之惊恐道：“小兄弟，我听错了？你说的……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他都不敢想，这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主意吗？
张彦应道：“是你说没有证据，京都大官不愿意下来查案。”
苏悯之：“对啊。”
张彦又说：“那你有你爹通敌卖国的证据吗？”
苏悯之被问住了：“……那当然没有。”
他爹既没官职，又胆小怕事，哪里有本事通敌卖国。
张彦说：“那就对了。你没有证据，你爹就不会被坐实罪名，更不会被牵连着诛九族。但亲儿子状告有爵位的亲爹通敌卖国，这关系和罪名都很严重，都察院一定会派人下来查你的。届时，你想跟他们说什么都很方便……而诬告的下场，我记得是杖责一百再加流放三千里。”
“谋士以身入局，你敢吗？”
苏悯之沉思片刻，觉得诬告的处罚比同归于尽划算，而且成功性更高。
于是他头脑一热，握紧拳头道：“好！我这就去告！他们不敢管，那就我来管！”
苏悯之急匆匆地朝外走去，旁边快听傻眼的下人赶紧跟上去劝告，生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不可挽回之事，但苏悯之一点都听不进去。
这下完了。
少爷这个傻子，碰上了个乱出主意的小疯子。
这两人是要把天给捅破啊……
苏悯之走了以后，张彦本想继续看书练字，此事说起来与他并无干系，以他的身份背景也无法管，只能尽力帮苏悯之去调京都的救兵。
来了一个顾松溪被吓跑了，现在又去找都察院，也不知道能不能扳倒那股强大的暗黑势力……
他低着头练字，可写几个字脑子里就浮现出那三镇的模样，苏悯之远远地带他在外面看了几眼，他眼睁睁地看见一个妇人饿死在了把守的镇门口。
“啪——”他烦躁地将笔放在笔架上。
旁边张瑜扭头问道：“弟，你怎么了？是字练得不顺吗？”
学堂里静悄悄的，学子们都放学回家了，只有他们兄弟俩习惯性在这多学一个时辰。
“没有，只是在烦一件与我无关的事。”张彦说了但又没具体说。
张瑜不明白：“既然在烦心，为何说与你无关？就像登榜叔落榜，虽说与咱们无关，但咱们也会替他忧心。”
张彦转头看向他，说了句实话：“我没有替登榜叔忧心过。”
“咦？”张瑜好奇道，“为何没有？你不想他中榜吗？”
张彦的理性中带了些冷漠：“不是不想，而是觉得登榜叔考不考的中都是他自己的事。我要做的事就是好好读书，考上好的名次，为家里减轻负担，为族中争得荣耀。别的事不该我管。”
这些话，他的爸妈说了二十多年，他始终牢记在心里，除了学习，多管任何一件闲事都是在浪费时间。
可他一想起那三镇饿死的百姓就很难受……
明明与我无关，为何要忧心？
张彦想不明白，所以烦躁。
张瑜头一次听他说这些话，惊得眼睛一眨一眨的，他认真教道：“弟，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人活在世上，不能只为自己考虑。你的族亲、朋友、先生，还有赵乡绅，他们都对你很好啊。如果人只顾自己，看不到别人的付出、也不对别人付出，那不就成独狼了吗？”
张彦静默着思考。
他在想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张瑜话音一转，又安慰道：“不过我觉得你是想太多了，你不是独狼，你卖掉紫毫笔救父亲、帮赵家三兄弟撑场子、帮我进入明志学堂，你做的很多事情都很好。弟，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并不是你口中只管自己事的人。”
张彦抬头看他。
从小就是独生子的张彦，从未体会过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感受，原来不仅能陪伴，还会安慰鼓励，给人信心和力量。
笨笨的兄长，并不是拖累。
张彦嗯了声道：“距离回家还有点时间，我跟你讲讲八股破题的规律。”
张瑜立马兴致勃勃地围上来，眼睛亮晶晶地问道：“弟，你怎么这么厉害？咱们明明是一起听的课，但你不仅能听懂，还会举一反三，就连尹先生都不会讲这些规律！”
张彦扯了扯嘴角心想：你要是也在高知家庭的培养下读了二十多年的书，就算再笨也能多少悟出来点东西。
两人到家的时候，天色已黑。
除了刘氏在镇上照顾张登云以外，一家人坐得整整齐齐。
李氏端上热腾腾的猪脑花，笑吟吟地说：“大夫说瑜哥他爹身体转好，明日就能回家了，你们祖母赶紧让我买些脑花回来给你们补补，瑜哥彦哥快来尝尝。”
“来啦！”张瑜赶紧过去帮忙。
张彦只听见猪脑花这个词就感觉要被腥晕过去了，他赶紧背着书囊往屋里跑：“我不太饿，你们吃吧。”
王老太太顺手就把他揪了回来：“天大的事也得吃饭啊，就算真不饿至少把脑花喝了。”
张瑜附和道：“对对，弟，我的那碗脑花也给你！”
张彦：……
兄弟你，恩将仇报？
无奈之下，他又回来吃饭，只是默默把腥冲天的脑花推给张器，给这傻兄弟乐得又想喊义父。
饭后，张彦去找了王老太太。
张登云没在家，王氏自个在院里编筐，明月依旧亮得惊人，像守护神一样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王老太太头都没抬地说：“彦哥进屋去吧，如今咱家日子好起来了，不用你干活。”
张彦沉默地帮她递藤条，没有听话回屋。
王老太太心里一阵柔软，忍不住夸道：“我们彦哥不仅出息了，还会心疼祖母，心疼父亲。待你长大后，不知要成为多么风光的少年郎。我们彦哥……穿官袍一定很好看。”
年迈的老太太说话时，眼睛都发着光。
那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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