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矩，鸣冤鼓响，知府必须升堂问案。
果然，鼓声落下不久，府衙大门缓缓打开，一名书吏模样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面色不悦地喝道：“何人在此击鼓喧哗？！惊扰府尊大人，该当何罪？！”
那班头连忙上前，低声禀报了几句，指了指朱由检等人和被押着的张捕头。
书吏闻言，脸色微变，打量了朱由检一番，见他气度不凡，心中也有些打鼓，但想到里面的吩咐，还是板着脸道：“府尊大人已准备升堂，尔等随我进来！不过，公堂之上，须得遵守规矩，不得放肆！”
朱由检面无表情，率先迈步而入。沈毅、骆养性押着俘虏紧随其后。
来到公堂之上，只见镇江知府孙德安已经端坐明镜高悬匾额之下，他年约五旬，面皮白净，三缕长须，看起来倒有几分官威。
堂下两旁衙役手持杀威棒，高喊“威——武——”。
孙德安看着被押上堂的张捕头和钱老爷，又看了看气度沉凝的朱由检和煞气逼人的沈毅等人，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他早就接到钱家派人送来的密信，知道惹了硬茬子，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强势，直接打上门来，连张捕头都给废了！
但他久居官场，老奸巨猾，瞬间便定了定神，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堂下何人？因何击鼓？又为何捆绑官府公差？从实招来！”
他先声夺人，直接质问朱由检等人捆绑公差之事，试图抢占道德制高点。
朱由检负手立于堂下，并未下跪，似乎根本不把他这个知府放在眼里。这个举动让孙德安眼皮一跳，心中更是不安。
“孙知府，”朱由检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我等路过镇江，于驿馆暂歇。这位钱老爷纵仆行凶，箱笼险些砸伤幼童，我这位护卫出手相救，情急之下损其货物。”
“然而钱老爷不依不饶，索要天价赔偿，更欲强逼我护卫下跪磕头。遭拒后，竟勾结这位张捕头，假借官府之名，将我等人骗至老鸦巷，设下伏兵百余人，意图杀人灭口，劫掠财物。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请孙知府明察，给我等一个公道！”
朱由检言简意赅，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孙德安听完，心中暗骂钱成业和张捕头办事不力，留下这么大把柄。他面上却不动声色，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地道：“哦？竟有此事？不过，一面之词，难以尽信。钱成业，张捕头，他所说可是实情？”
钱成业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连忙哭喊道：“二舅……啊不，府尊大人！冤枉啊！是他们先毁我财物，又打伤我仆役，张捕头只是依法传唤他们问话，他们却暴力抗法，还……还诬陷我们设伏！请大人为小民做主啊！”
啊？二舅？这姓钱的家伙到底有多少亲戚啊？又是通判姐夫又是知府二舅的？
虽然只是一瞬，但朱由检几人还是听到了钱老爷喊的那句二舅。
张捕头也挣扎着嘶声道：“大人……他们……他们武力高强，卑职……卑职是被他们胁迫，才不得不带他们来衙门的……他们这是恶人先告状！”
孙德安点了点头，看向朱由检，语气带着质疑：“你看，他们二人所言，与你大相径庭。你说他们设伏，可有确凿证据？”
“那些所谓的伏兵，也可能是恰巧路过的匪类，与钱成业、张捕头有何干系？至于损毁财物、打伤仆役，却是你方先动手，这一点，驿馆众多人证皆可证明。”
骆养性在一旁听得怒火中烧，又见皇上给了个眼神暗示了一下，便忍不住上前一步，厉声道：“孙知府！老鸦巷内尸横遍地，兵器俱是制式，更有被捕快服饰者！人赃并获，岂容狡辩？！你如此偏袒，莫非与这钱成业、张捕头早有勾结？！”
孙德安被骆养性点破，脸色一沉，猛地一拍惊堂木：“大胆！公堂之上，岂容你咆哮？！本官如何审案，还需你来教吗？再敢胡言，大刑伺候！”
朱由检看着孙德安这番表演，眼中寒意越来越盛。他缓缓抬起手，制止了还要争辩的骆养性，目光直视孙德安，声音冰冷：
“孙德安，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包庇你这外甥和麾下胥吏了？”
孙德安被朱由检直呼其名，心中大怒，但看着对方那深不见底的眼神，没来由地一阵心悸，强自镇定道：“堂下何人状告本官？本官依法办案，何来包庇一说？你等若再无理取闹，休怪本官不客气！”
“依法办案？”朱由检嗤笑一声：“你究竟依的是哪里的法？是谁的法？”
“身为朝庭命官，我当然依的是大明的法，是皇上的法！”
孙德安望向朱由检，神色中尽是高傲。
一旁被按着的钱成业突然挣扎着抬起头，脸上虽然还有恐惧，但更多了几分有恃无恐的嚣张。他见二舅明显在偏袒自己，胆气又壮了几分，冲着朱由检等人嘶声叫道：
“听见没有？！我二舅……啊不，府尊大人依的是皇上的法！是朝廷的法！你们这几个外来的蛮子，会打有个屁用？！”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出来混，是要讲势力，讲背景的！老子姐夫是应天府通判！二舅是这镇江府的知府！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跟老子斗？！”
他挣扎着，试图挺直腰板，脸上露出狰狞而得意的笑容：“识相的，赶紧把老子放了！再给老子磕头赔罪，赔偿老子所有损失！否则，等我姐夫和我二舅动用关系，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这番嚣张至极的言论，不仅让沈毅、骆养性等人怒发冲冠，就连堂上一些尚有良知的衙役都听得直皱眉头。这钱成业，简直是无法无天到了极点！
孙德安听着自己这蠢外甥的狂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暗骂这混账东西口无遮拦，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但他此刻骑虎难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拍惊堂木，喝道：“公堂之上，休得喧哗！”
朱由检听着钱成业的叫嚣，看着孙德安的表演，两个畜牲一台戏，让他都有些想笑了。
“讲势力？讲背景？”朱由检缓缓重复着这几个字，目光从状若疯狗的钱成业脸上，移到色厉内荏的孙德安身上，最后扫过堂上那面明镜高悬的匾额。
“好，很好。”他点了点头，语气平淡：“那今天，朕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势力，什么是普天之下，最大的背景！”
话音未落，朱由检猛地从怀中掏出那方雕刻五爪金龙的玉佩，高高举起！
龙佩在公堂的灯火下，熠熠生辉，那威严神圣的五爪金龙，仿佛要活过来一般，俯瞰着堂下众生！
“见此玉佩，如朕亲临！”朱由检的声音如同九天雷霆，轰然炸响。“孙德安！钱成业！尔等，还不跪下？！”
“朕？！”
这个字如同拥有魔力，瞬间抽干了孙德安所有的力气和血色！他死死地盯着那方龙佩，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抖动起来，脸上的从容和官威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刚才还在叫嚣“讲势力讲背景”的钱成业，此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瞪圆了眼睛，看着那方龙佩，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崩塌了！
“皇……皇上？！”他喃喃自语，随即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
完辣！我的九族！
“哗啦啦——”
整个公堂之上，所有衙役、书吏，连同被押着的张捕头等人，全都魂飞魄散，齐刷刷跪倒一片，磕头之声如同雨点，高呼万岁之声震耳欲聋！
朱由检手持龙佩，傲立于跪满一地的众人中央，玄色常服无风自动，目光如同万载寒冰，扫过瘫软的孙德安和已然失禁的钱成业。
“现在。”朱由检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告诉朕，谁的势力更大？谁的背景，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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