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没有去追击,也没有试图用魔法探测残余的痕迹。
他了解盖勒特,正如盖勒特了解他。
当那个人决定以这种方式退场时,便意味着他已达成此行的全部目的:传递信息,抛下诱饵,搅乱池水,最后离去,一如既往的将抉择与不安留给他。
“……盖勒特。”
阿不思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
巷子里的空气还残留着某种冷冽的香料气息,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翻涌。
四十六年,他以为那座塔楼已经埋葬了足够多的东西,包括这个人出其不意搅乱一切的能力。
就在这时,在他面前不远处,空间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咔嚓”声。
紧接着,那处的光线开始不正常地扭曲、漾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涟漪中心,一个身影由虚转实,仿佛被缓缓推出。
伊莎·希尔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站稳。
她的金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
她按住自己抽痛的额角,同时快速环视四周:还是刚才的小巷,独自站在不远处、神情复杂的阿不思·邓布利多。
没有第三个身影,伊莎走到阿不思身前轻轻闻了闻,是熟悉的糖果的甜香混合着羊皮纸的味道,她神色一松。
“他走了?”伊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她的目光重新回到阿不思脸上,“那位是……?”
她其实已经猜到了。
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制服她,能让她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空间转移,在现在的魔法界,符合条件的人屈指可数,更别提对方对于阿不思·邓布利多的了解。
只是这一位,本应被永久囚禁在纽蒙迦德的高塔之中。
阿不思凝视着她,像是看穿了她没有说出口的猜测,他缓缓点头:“盖勒特·格林德沃。”
老人上前两步,目光仔细地扫过伊莎:“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没有。”伊莎摇头,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肩膀,发觉只有魔力回路有些刺痛:“他只是……把我关在了一个地方。一个完全黑暗、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魔法波动的空间。”
阿不思听出了伊莎话语中的不安,一个绝对寂静与黑暗的地方,那本身就是一种精神上的压迫。
“他取代了你。”阿不思的声音低沉了些,“我们进行了一场简短的谈话。关于你,关于未来,关于一些……”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用词:“旧的伤口。”
最终,他这样说道。
伊莎点了点头,她并不意外格林德沃会和邓布利多提及“过去”,毕竟从他模仿阿不思惟妙惟肖来看,两人或许比外界想象的还要了解彼此。
伊莎脱口而出:“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聊聊天?”
“他认为你是一个‘变数’。”阿不思斟酌着词句,目光落在伊莎脸上,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一个可能改变既定未来走向的存在。他想亲眼确认你的本质,确认你选择的道路,也确认你会带来的可能性。”
“确认的结果呢?”伊莎追问,她从口袋里找到西弗勒斯熬制的缓和剂喝下去,感觉一直抽痛的额角才缓缓停歇。
阿不思想到了盖勒特最后的话‘我们都会看到,它们最终会引导至何方。’
“我想,”阿不思看着伊莎轻轻叹了口气,“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或者至少,看到了足够引发他兴趣的‘可能性’。”
伊莎对此不置可否,她此刻更关心的是:“他还会出现吗?以这种方式,或者其他方式?”
“不确定。”阿不思坦言,表情严肃起来,“盖勒特的行事从来难以用常理揣度。但既然他已现身,并明确表明了‘关注’,我们便必须有所准备。”
他向前迈了半步,语气变得格外郑重:“伊莎,从现在开始,你需要更加警惕。格林德沃与汤姆·里德尔是截然不同的危险。汤姆追求的是权力、恐惧和扭曲的永生,他的手段残暴但直接。而盖勒特……”
阿不思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画面。
“他看到的、想到的、追求的,层次更深。他擅长操纵思想,编织理念,在人心最深处埋下种子。”
“我明白。”伊莎低声说。她明白格林德沃的危险不在于他能施展多强大的魔法,而在于他能让多少人相信他的魔法就是未来本身。
伊莎低头略微思索了下说:“那么,我们现在该做什么?格林德沃的突然介入打乱了节奏,但核心目标似乎并未改变。”
伊莎有些不确定的看向阿不思:“我们去见尼可·勒梅?”
阿不思注视着她。
这个年轻的女孩刚刚经历了一次被本世纪最危险的黑巫师之一绑架、囚禁,又突然被丢回现实,而她首先想到的,依然是既定的计划与目标。
这也许正是格林德沃所说的“决绝”。
“是的。”阿不思调整了一下呼吸,将翻涌的心绪重新压回心底。“经历了刚才的事,我们与尼可的会面,或许比他预想的更为迫切。”
伊莎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意识被困于那片绝对黑暗与寂静的空间时,某些感知反而变得异常清晰。
她似乎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带着苦艾与魔药气息的触感,仿佛就在身边。
那大概是错觉。
或者是魔力共振在极端状态下产生的某种灵魂层面的感应。
西弗勒斯此刻远在霍格沃茨,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伊莎摇摇头,将那些飘散的思绪收回。
手指拢了拢略微凌乱的金发,又用魔法迅速抚平衣袍上细微的褶皱;这些动作让她重新找回了对身体的掌控感。
她走到阿不思身侧,仿佛刚才那场匪夷所思的遭遇只是漫长旅途中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走吧。”她说,“勒梅先生应该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
阿不思看着她走向巷口的背影,挺直而单薄,步伐却很坚定。
‘她骨子里的某些东西,阿尔,让她更像我们这边的人。’
不,阿不思想。她哪边都不像。
她只是伊莎·希尔。
一个在命运旋涡中,执意要为自己和所爱之人劈出一条生路的人。
* * *
同一时刻,霍格沃茨地窖。
西弗勒斯·斯内普坐在书桌后,窗外难得的好天气并没能让室内明亮多少。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羊皮纸粗糙的边缘,羽毛笔搁在一旁,笔尖的墨水已经干涸。
桌面上摊开着那本《斯莱特林的日记》复刻本,自伊莎将日记交给他后,他已经将这本册子反复翻阅了四遍。
起初试图从中提取关于古老魔法、契约原理或魂器线索的信息。
但不知从第几遍开始,那些千年之前的字句开始以另一个孤独灵魂的独白进入他的意识。
萨拉查写下“戈德里克,今天你举起格兰芬多宝剑砍向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时,用的是怎样的心情?
那些关于“血盟”与“背离之痛”的记载背后,又隐藏着怎样未能言明的故事?
还有胡安那个荒谬却莫名动人的解读:“这不是决裂,是错过。”
西弗勒斯的指尖停在那一行字上。
他想起胡安说这话时微红的眼眶,想起伊莎当时沉默的侧脸,想起她后来轻声说“如果找到戈德里克的日记,我会告诉你”时的神情。
此刻再读,那些工整的古代英语字母仿佛真的在眼前扭曲、重组,最后凝结成两个沉重的字:
错过。
错过理解。错过挽留。错过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说出该说的话、或者,至少问出该问的问题。
“砰。”
他合上日记,动作有些重。
书本撞击桌面的声音在地窖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直安静盘踞在他肩头的默默然剧烈地蠕动了一下。
“……”
西弗勒斯侧过头。那团漆黑的雾状存在今天格外不安分。
自伊莎离开城堡的那一刻起,这份不安就若有若无地存在着。
默默然起初只是偶尔的轻微颤动,到了今天下午这种不安开始升级。
默默然开始不规则地收缩、膨胀,边缘泛起水波般的涟漪,雾状的躯体时而凝聚时而涣散。
它延伸出几缕细丝,轻轻拂过他的颈侧、耳畔,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
“安静。”
西弗勒斯低声说,不知是在安抚默默然,还是在告诫自己。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地窖里熟悉的魔药气味涌入鼻腔,这些气味本该让他平静。
但此刻,这些熟悉的味道却只让那份不安更加清晰。
因为它们提醒着他:这里缺少了另一种混合了草木与隐约花香的、独属于某个人的气息。
他重新睁开眼,黑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坠着。
七天。阿不思说他们会在复活节假期结束时回来。
还有六天。
西弗勒斯的目光落回桌面的日记上。
他忽然想起伊莎离开前那个将默默然递给他,说“给你”。
不是“托付”,不是“暂存”。
是“给你”。
就像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最脆弱、最不可控的那部分自我,可以安然地停留在他这里。
西弗勒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肩头那团仍在不安蠕动的黑暗。触感冰凉,却奇异地柔软。
“她会回来的。”西弗勒斯低声说,不知道是在对默默然说,还是在对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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