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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血途
风雪裹挟着长安城最后的秩序，将其撕成碎片。坊间火光冲天，哭嚎与暴虐的狂笑交织。李炎带着慕容嫣三人，穿行在崩塌的文明边缘，他的步伐精准而迅捷，每一次转向都避开最混乱的漩涡，仿佛脑中有一张清晰的溃逃图谱。
“跟紧，踩我的脚印。”他的指令简短冰冷，不容置疑。慕容嫣紧紧拉着妹妹和云娘，肺部因寒冷和疾走灼痛，但不敢有丝毫落后。她看着前方那在火光与阴影间不断切换的背影，他不仅是在带路，更像一柄利刃，在混乱的帷幕上强行划开一道狭窄的生路。
途经一处街角，几具尸体倒在血泊中，一伙溃兵正砸抢酒肆。李炎猛地将她们拽入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
“低头，别出声。”他压低声音，身体挡在巷口，隔绝了大部分视线。慕容嫣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溃兵的喧哗近在咫尺，她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然而，李炎并未选择硬闯或长久隐匿。他目光扫过巷尾，迅速搬开几个空木箱，露出后面一个低矮的、被积雪半掩的狗洞。
“从这里穿过去，是通往启夏门的近道，可避开主街乱兵。”他语速极快，带着不容反驳的笃定。
慕容嫣看着那污秽的洞口，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协助妹妹和云娘钻过，自己紧随其后。当她从另一边爬出，拍掉身上雪泥时，心中震撼。他对这座城市的了解，竟深入到如此地步。
通往启夏门的最后一段路，流民如潮，绝望地冲击着尚未完全失守的城门。守军刀枪森然，呵斥不断，局面一触即溃。
“这样冲不过去，会被踩死或者当成乱民格杀。”李炎冷静判断，拉着她们退到一处残破的望楼阴影下。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盲目向前挤，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枚青铜兽钮小印，又快速从背囊里扯出一块看似普通的灰色布帛。
“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紧跟在我身后，不要抬头，不要说话。”他一边快速用布帛包裹小印，一边低声吩咐，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城门守军的方向。
就在这时，城内传来“城破了！”的恐怖呐喊，守军阵脚瞬间大乱，人群彻底失控，如同洪水决堤般涌向城门。
“走！”李炎低喝，却没有立刻冲向人群，而是看准一名看似头目、正大声呼喝试图维持秩序的守军校尉，逆着人流边缘，猛地挤了过去。在靠近那校尉的瞬间，他手中的包裹精准地塞入对方因指挥而张开的臂弯之下，同时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奉密令！此三人需即刻出城！行个方便！”
那校尉一怔，下意识捏了捏包裹，触手硬物轮廓分明，再加上李炎不容置疑的气势和“密令”二字，在这全面崩溃的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眼神闪烁一下，猛地一挥刀，对着前方阻路的兵士吼道：“让开！快！”
一道狭窄的通道被强行打开。李炎一手紧握慕容嫣手腕，一手拉着云娘，慕容芷紧随，四人如同激流中的一叶扁舟，在那校尉有意无意的放水下，险之又险地穿过刀枪林立的城门洞，将身后地狱般的哭嚎与挤压甩在身后。
冲出城门，踏入荒野，风雪扑面而来，带着自由的冰冷。
李炎没有丝毫停留，拉着她们直奔远处一片枯木林。直到进入林中深处，他才松开手，迅速观察四周，确认安全。
慕容嫣扶着树干喘息，心跳仍未平复。她看着李炎，回想起刚才电光火石间的一幕。那枚小印，那块布帛，以及他精准找到关键人物、利用混乱和威吓达成目的的手段……这一切，绝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案的冷静执行。没有他，她们绝无可能如此“顺利”地离开那座炼狱。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慕容嫣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更多却是对眼前这个男人的依赖与信任。
李炎从背囊中取出舆图，就着雪光展开，手指精准地点向东南方向。
“不去蜀中，田令孜挟持陛下，那条路已成死局，且混乱不堪。”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带着谋划的深度，“我们沿泸水南下，绕道商州，进入山南东道。”
他指尖在舆图上划出一条清晰的弧线，避开主要官道。
“为何是山南东道？”慕容嫣忍不住问。
“其一，此路非黄巢主力进军方向，相对安稳。其二，”他抬眼，目光深邃，首次透露出更深层的意图，“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素与我父有旧，且其地据荆襄，拥兵自重，是各方都想拉拢的力量。我们去那里，并非单纯逃难。”
慕容嫣心中一震。他不仅规划了逃生路线，更已经在思考乱世中的立足与下一步的棋局！投奔刘巨容，借其势站稳脚跟，这远非普通流亡者所能企及的眼光。
“当然，前路依旧凶险。”李炎收起舆图，语气凝重，“流民、溃兵、盗匪，乃至各镇盘查，皆需应对。但留在关中，唯有死路一条。”
风雪依旧，林外是未知的荒野与动荡的天下。但此刻，慕容嫣心中却莫名安定下来。她看着李炎在雪地中挺拔的身影，他不仅带她逃离了死地，更为她指明了一条或许充满荆棘，却拥有未来的道路。
“我明白了。”她轻声应道，将妹妹和云娘更紧地拢在身边，目光坚定地望向他所指引的东南方向。
李炎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座在火光与血色中沉沦的巨城，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风雪。
“走吧，天亮前，需赶到第一个落脚点。”
他的步伐沉稳，如同他的谋划，一步步，走向他选择的，充满未知与可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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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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