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物理楼307实验室。
林暖暖和小组的其他四名成员准时到达,每个人都带着笔记本和显而易见的紧张。307实验室是系里有名的尖端项目常用实验室,平时出入的都是江辰这类级别的学霸,对他们这些大一新生而言,这里自带一种令人屏息的学术威压。
江辰已经在了。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实验室工装,正站在一台仪器前进行校准,听到门口的动静,他转过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鱼贯而入的五人,最后在林暖暖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江学长好!”小组长,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率先紧张地问好。其他组员也纷纷附和,声音里充满了敬畏。
江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言简意赅:“方案思路都看过了?”
“看过了看过了!”小组长连忙回答,但脸上却带着一丝不确定,“学长您的思路非常精妙,就是……有些地方,我们理解起来还有点困难……”他身后的组员们也纷纷点头,面露难色。
这是预料之中的情况。江辰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只是走到实验室中央的白板前,拿起记号笔。
“哪里不懂?”他问,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力量。
小组员们立刻七嘴八舌地提出疑问,主要集中在那个“非对称加载”的设计和光电门联动的数据处理上。问题有些杂乱,甚至有些基础。
林暖暖站在稍靠后的位置,看着江辰的背影。他站在白板前,身姿挺拔,面对那些在她听来都有些过于简单的问题,脸上没有丝毫轻视或不悦。他只用寥寥数语,配合精准的图示,就将复杂的原理拆解得清晰透彻。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抚平了小组员们焦躁的情绪,将所有人的思维都牵引到了正确的轨道上。
他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在混乱的战场上,轻易地就梳理出了清晰的进攻路线。
林暖暖看着这样的他,心底那份崇拜与心动,不受控制地再次满溢出来。他在他的领域里,是绝对的王。
疑问被逐一解答,小组员们茅塞顿开,脸上露出了兴奋和跃跃欲试的表情。
“现在,分工。”江辰放下笔,开始分配任务,“A同学负责器材清点和准备,b、c同学按照我刚刚标注的参数设置光电门和加载装置,d同学负责初步数据记录模板。”
他的指令清晰明确,不容置疑。小组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实验室里响起了器材碰撞和低声讨论的声音。
林暖暖站在原地,有些无措。之前的方案里,她的任务还没分配到。
江辰安排完其他人,目光终于落回到她身上。
“林暖暖。”他叫她的名字。
“在!”林暖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江辰看着她,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考量,然后他指向白板上那个核心的实验装置示意图。
“这个装置的立体结构和光路示意,我需要一份清晰、直观的三维草图,用于最终报告展示和原理讲解。”他顿了顿,补充道,“要能让完全不懂物理的人,也能一眼看懂基本运作方式。”
这个任务,完美地契合了林暖暖的特长——图像化思维和绘画能力。它不再是简单的数据记录或报告美化,而是直接参与到实验核心的理解与呈现中。
林暖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种被需要、被认可的暖流涌遍全身。他记得她的长处,并且在这个关键时刻,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了她。
“我能画!”她用力点头,声音里充满了干劲。
“嗯。”江辰应了一声,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叠干净的绘图纸和一套绘图尺规,递给她,“用这个。”
连工具都为她准备好了。
林暖暖接过纸笔,感觉手里沉甸甸的。她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铺开纸张,深吸一口气,开始专注于脑海中的构图。
实验室里陷入了忙碌而有序的节奏。器材碰撞声、键盘敲击声、低声的讨论声,交织成一曲充满求知欲的乐章。江辰穿梭在其中,时而检查器材设置,时而解答突发的小问题,他的存在就像一根定海神针,稳定着所有人的心神。
林暖暖偶尔从绘图纸上抬起头,能看到他专注侧影,或是他低头与组员说话时,那微微蹙起又很快舒展的眉头。他的严谨、高效,以及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知识和真理的纯粹尊重,都让她心折。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和实验室的忙碌中悄然流逝。
林暖暖的草图进展顺利,她巧妙地将江辰设计的精妙之处用透视和标注清晰地呈现出来。当她画到最关键的光电门联动部分时,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一个齿轮啮合的传动细节,她不确定如何用草图最能体现代入感和动态流程。
她咬着笔头,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抬眼,想去寻找那个能解决一切问题的身影。
江辰正好结束了对一组数据的检查,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与她求助的眼神撞个正着。
他甚至没有问她怎么了,只是径直走了过来,停在她身边。
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阴影,混合着实验室里特有的、清淡的金属和机油气味,还有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净气息,瞬间将林暖暖笼罩。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里?”江辰的目光落在她卡住的那个传动结构上,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低沉而近。
“嗯……”林暖暖小声应着,感觉自己的耳根有些发烫,“这个齿轮联动,我想画出那种……动态的感觉,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最清楚……”
江辰俯下身,为了看清图纸的细节,他靠得很近。林暖暖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时带起的微弱气流,拂过她耳畔的碎发。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仔细地看着她的草图,修长的手指在图纸上那个齿轮的位置点了点。
“这里,加一个虚线箭头,表示旋转方向。”他开口,声音因为压低而显得格外磁性,“旁边用引线标注出光电门被触发的瞬间位置。”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伸手覆上了她握着铅笔的右手。
林暖暖全身猛地一僵!
他的手掌很大,完全包裹住了她握笔的手,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却像带着电流,瞬间击穿了她的所有感官。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纹路和指骨的形状,以及那稳定而有力的掌控感。
他引导着她的手,在图纸上轻轻画出了一个流畅的虚线箭头,和一个精确的标注位置。
“像这样。”他做完示范,便立刻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个亲密无比的接触,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教学步骤。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
可对林暖暖而言,却像是被无限拉长。手背上残留的微凉触感和那短暂的、被完全包裹的力道,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神经末梢。
他……碰了她的手。
虽然是为了教学,虽然短暂得如同幻觉。
但她的心脏,却在那触碰离开后,疯狂地鼓噪起来,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懂了吗?”江辰直起身,看着她,眼神依旧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林暖暖脸颊绯红,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只能盯着图纸,胡乱地点头:“懂……懂了……”
“嗯,继续。”江辰说完,便转身去查看其他组员的进度,背影依旧从容淡定。
林暖暖却久久无法平静。她看着图纸上那个他引导她画出的箭头,又看看自己刚刚被他握过的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战栗。
他是在帮她。
用他最擅长,也最直接的方式。
可这种帮助,所带来的心跳失控和思绪混乱,却远远超出了解决一个绘图难题的范畴。
她重新握紧铅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图纸上,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因为那短暂的触碰,而微微发着抖。
实验室的指导在傍晚时分圆满结束。全新的方案不仅思路清晰,更在江辰的坐镇下,完成了所有前期准备和数据处理模板,小组员们信心倍增,对江辰更是感激涕零。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小组成员,实验室里只剩下林暖暖还在收拾自己的绘图工具,以及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她的江辰。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林暖暖收拾好东西,走到他面前,再次郑重地道谢:“江学长,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
江辰看着她,目光在她因为忙碌和紧张而泛着粉色的脸颊上停留片刻,然后落回她眼睛上。
“草图,”他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明天自习带过来。”
林暖暖一愣,随即点头:“好。”
他是在检查作业?还是……只是想看看她完成的成果?
“还有,”江辰顿了顿,声音依旧平淡,却让林暖暖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
“画得不错。”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先一步离开了实验室。
林暖暖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耳边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四个字。
画得不错。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对她专业领域外的能力,表示认可。
是因为那张图本身,还是因为……画那张图的人?
她低头,看着自己已经完成大半、只剩下最后润色的草图,一个清晰的认知浮上心头:
他正在一步步地,从那个只关心星辰宇宙的孤独天才,走向她所在的人间。
而她,似乎也在他的引领和肯定下,逐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能与他的世界产生共鸣的独特坐标。
只是,这份来自“物理系之光”的认可,和那看似不经意的触碰,究竟是他理性评估后的客观结论,还是掺杂了某些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主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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