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时光，如白驹过隙。
青阳城的四季轮回了五次，雪府的庭院里，那棵老槐树的枝叶愈发繁茂，夏日能投下浓密的绿荫。西跨院的角落里，当年雪尘周岁时种下的一株小松，也已长到齐腰高，透着勃勃生机。
这五年里，雪府并未发生太大的变故。
家主雪苍依旧是大宗师巅峰，只是鬓角的白发又添了几分，精力大不如前，对家族事务的掌控渐渐放手，这让大伯雪猛与父亲雪战之间的竞争，愈发暗流涌动。
大伯雪猛的修为卡在宗师境中期多年，始终未能突破，但他掌管的护院与私兵势力愈发庞大，在家族中的话语权日益加重。其子雪雷天赋确实不俗，五年内接连突破，如今已是后天境巅峰，距离先天境只有一步之遥，被大伯视为继承家主之位的最大筹码；其女雪娇也达到了后天境中期，性子依旧骄纵，却也懂得了收敛锋芒。
父亲雪战在三年前成功突破至宗师境巅峰，实力更胜一筹，他掌管的商队版图扩大了不少，为家族赚取了大量资源，声望稳步提升。哥哥雪风没有辜负期望，勤修不辍，如今已是先天境初期，成为家族年轻一辈中仅次于雪雷的存在，开始协助父亲处理商队事务；姐姐雪月的“流风剑法”日益精进，同样达到了先天境初期，性格却依旧活泼，只是对弟弟雪尘的维护，比以往更加坚定。
三叔雪文依旧是那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每日在典籍库中研究古籍，其子嗣并无出众之处，在家族中如同透明人，却也乐得安稳。
而这一切的中心人物之一——雪尘，却成了雪府上下口中“最平凡”的存在。
六岁的雪尘，已经长成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孩童。他身形中等，既不像雪雷那般壮硕，也不像雪风那般挺拔，皮肤白皙，性格安静，平日里最大的爱好，便是坐在老槐树下看书——看的还不是武道秘籍，多是些杂记、游记，甚至是市井话本。
他从不参与家族子弟的嬉闹，也极少去武学堂围观他人修炼，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看书、发呆，或是一个人在院子里慢悠悠地散步。
五年间，他从未展现出任何练武的天赋。
雪战夫妇曾请家族的武师，尝试引导他修炼最基础的炼体法门，可他要么学不会，要么就懒洋洋地提不起劲，气血波动微弱得如同未开蒙的稚童。久而久之，连最有耐心的武师也摇着头放弃了。
“三少爷怕是真的对武道不感兴趣。”
“唉，同是二少爷的孩子，怎么跟大少爷、大小姐差这么多？”
“听说二少爷年轻时也是个练武奇才，怎么三少爷……”
下人们的议论，如同细密的针，偶尔会刺到雪战与苏婉的心上，但他们从未苛责过雪尘。在他们看来，儿子平安健康便好，能不能练武，并非最重要的事。
雪风与雪月更是将这个弟弟护得紧紧的，谁要是敢在他们面前说雪尘的坏话，定会被他们怼得哑口无言。
只有雪尘自己知道，这五年的“平凡”，是他刻意为之的结果。
六岁，是玄黄大世界孩童正式开始修炼的年纪。
这五年里，他从未停止过修炼，只是将一切都隐藏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宗师境中期、宗师境后期、大宗师初期、大宗师中期、大宗师后期……直至如今的大宗师巅峰！
这个速度，足以让整个青阳城乃至周边地域的武者瞠目结舌！
要知道，雪家现任家主雪苍，耗费了近六十年，才达到大宗师巅峰。而雪尘，只用了六年，还是在完全隐匿气息、不借助任何天材地宝的情况下！
他的修炼，早已脱离了这个世界的常规体系。
凭借着上一世的武道理论与灵魂优势，他将《胎息诀》与内家心法融合，创造出了一套独一无二的修炼法门——《藏锋诀》。
此功法的核心，便是“藏”。
藏气、藏势、藏锋，将所有的力量完美内敛，与血肉、骨骼、甚至灵魂融为一体，不显山不露水，却能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力量。
如今的雪尘，站在那里，便是一个最普通的六岁孩童，气血微弱，气息平和，就算是王者境强者来了，若不刻意深入探查，也只会认为他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
这便是他想要的——彻底融入“废材”的标签，成为所有人都忽视的存在。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暗中积蓄力量，洞察雪府的每一个角落，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这一日，是雪家惯例为年满六岁的孩童检测天赋、正式开启修炼之路的日子。
检测地点设在家族的演武场。
演武场占地广阔，中央矗立着一块高达三丈的黑色奇石，名为“测武石”。此石能感应武者的气血强度与经脉韧性，根据感应到的力量，发出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光芒，对应着从低到高的七种天赋等级。
红色为最低，紫色为最高。
据说，雪家百年历史上，只有家主雪苍年轻时，测出过青色光芒，已是惊才绝艳。
演武场上，早已聚集了不少人。
今年年满六岁的雪家子弟，共有五人，雪尘便是其中之一。
雪战夫妇带着雪尘，雪风与雪月也陪在一旁，一家五人站在一起，引来不少目光。
“快看，二少爷带三少爷来了。”
“三少爷也要检测天赋？我看悬……”
“嘘，小声点，没看到大少爷和大小姐都在吗？”
窃窃私语传入耳中，雪月皱了皱眉，刚想发作，却被雪风拉住。雪风摇了摇头，低声道：“别理他们，等会儿测出来就知道了。”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没底。五年来，弟弟从未显露过任何天赋，他只希望，能测出个黄色或绿色光芒，至少能让那些嚼舌根的人闭嘴。
苏婉紧紧握着雪尘的小手，柔声道：“小尘，别紧张，尽力就好，娘不怪你。”
雪战也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对，放宽心，就算天赋不好，爹也会为你安排好后路。”
雪尘抬起头，对父母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爹，娘，我知道了。”
他的平静，让雪战夫妇稍稍安心，却也让他们心中的失落更甚——若是真有天赋，怎会如此淡然？
不远处，大伯雪猛一家也来了。
雪猛大马金刀地站着，目光扫过雪尘，带着一丝轻蔑。雪雷站在父亲身边，嘴角噙着倨傲的笑——今日，他不仅是来观礼，更是来展示自己的天赋的，他有信心，能测出青色光芒，彻底碾压所有同辈，包括雪风。
大伯母则走到苏婉身边，故作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弟妹，别担心，小尘这孩子看着聪明，说不定天赋不错呢？就算差点也没关系，有我们家雷儿在，将来定能照拂他。”
这番话，看似关心，实则充满了炫耀与贬低。
苏婉淡淡抽回手：“多谢大嫂关心，小尘自有我们照顾。”
大伯母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中满是等着看好戏的神色。
三叔雪文也来了，他依旧摇着折扇，看到雪尘，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随着家主雪苍在几位长老的簇拥下走入演武场，喧闹的场地瞬间安静下来。
雪苍走到测武石前，目光扫过五个等待检测的孩童，沉声道：“今日，是你们正式踏入武道之路的开始。天赋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勤勉与心性。现在，按长幼顺序，依次上前检测。”
第一个上前的，是一位旁系子弟。
他走到测武石前，按照司仪的指示，将手掌放在奇石上，运转体内微弱的气血。
测武石亮起了淡淡的红光。
“红色天赋，可入外门武学堂，每月领取基础炼体丹三枚。”司仪高声唱喏。
那旁系子弟脸上露出一丝失落，却也只能低头退下。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都是旁系子弟，分别测出了红色与橙色光芒，并无惊喜。
第四个，轮到了雪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好奇、期待、嘲讽、怜悯……各种目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这个清秀的孩童。
雪雷嗤笑一声，低声对雪娇道：“看着吧，定是红色，说不定连红色都测不出来。”
雪风与雪月握紧了拳头，心中默默祈祷。
雪战夫妇屏住了呼吸，眼中满是紧张。
雪苍的目光落在雪尘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作为雪家的家主，他自然希望家族子弟个个天赋异禀，哪怕这个孙子五年来看似平凡，他也抱着一丝侥幸。
雪尘在众人的注视下，不慌不忙地走到测武石前。
他抬起小手，轻轻按在了冰冷的奇石上。
没有运转气血，没有刻意引导，只是保持着最自然的状态——或者说，将自身的气血与经脉韧性，压制到了最低限度，堪比一个从未接触过武道的凡人。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测武石毫无反应，依旧是那块冰冷的黑石。
“怎么回事？没反应？”
“不会吧？连红色都没有？”
“天哪，这可是雪家百年头一遭……”
议论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刺耳。
大伯母脸上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住，捂着嘴，肩膀微微颤抖，显然是憋不住笑意。雪猛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在他看来，雪战这一脉，算是彻底没了威胁。
雪风脸色涨红，想要冲上去理论，却被雪战死死按住。雪战的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深深的失望。苏婉更是眼圈一红，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司仪也愣住了，迟疑了片刻，才高声道：“雪尘……无天赋显现，不符合修炼标准，不纳入武学堂。”
“哈哈哈……”雪雷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我就说他是个废物！连修炼的资格都没有！”
“雷儿！”雪猛低喝一声，制止了儿子，却并未真正生气，反而带着一丝纵容。
雪尘缓缓收回手，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被检测的不是他。他转身，朝着父母走去。
经过雪雷身边时，雪雷故意伸出脚，想要绊倒他。
就在脚尖即将触碰到雪尘脚踝的瞬间，雪尘的脚步看似随意地微微一侧，恰好避开了雪雷的脚，同时，一股微不可查的气流从他身上散发，雪雷只觉得脚下一滑，“哎哟”一声，自己反倒摔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这次轮到雪月笑了出来，“真是报应！”
雪雷狼狈地爬起来，又惊又怒，却没看到雪尘做了什么，只能悻悻地瞪了雪尘一眼，不敢再放肆。
雪尘走到父母面前，轻声道：“爹，娘，对不起。”
苏婉再也忍不住，蹲下身抱住他，泪水无声滑落：“不怪你，不怪你……”
雪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失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儿子，爹说了，就算不能练武，爹也会护着你。”
雪苍看着这一幕，浑浊的眼中最后一丝期待也消失了。他摇了摇头，对司仪道：“继续。”
最后一个检测的是雪雷。
他走到测武石前，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手掌按了上去，体内气血毫无保留地爆发！
嗡——
测武石爆发出耀眼的青色光芒，光芒璀璨，几乎要盖过日光！
“青色！是青色天赋！”
“天哪！堪比家主年轻时！”
“大少爷后继有人了！”
演武场上一片哗然，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与羡慕的神色。
雪猛夫妇脸上笑开了花，雪猛更是捋着胡须，得意地扫了雪战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到了吗？这才是雪家的未来！”
雪雷抬起下巴，接受着众人的吹捧，眼中充满了骄傲与得意。
雪苍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好！雪雷，天赋不错，可入内门武学堂，由我亲自指点，每月领取上品炼体丹十枚，气血丹五枚！”
“谢爷爷！”雪雷激动地叩首。
检测仪式结束，众人簇拥着雪苍与雪猛一家离去，谈论着雪雷的天赋，赞叹着雪家的未来，仿佛刚才那个连红色光芒都测不出来的雪尘，从未存在过。
雪战一家五人，默默地走在回西跨院的路上，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爹，娘，你们别难过。”雪风率先打破沉默，“弟弟只是不适合练武，他看书那么厉害，说不定将来能成为像三叔公那样的智者！”
“对！”雪月也附和道，“我以后更要好好练武，将来保护弟弟！”
雪战拍了拍儿女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却依旧难掩失落。他看向雪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雪尘看着家人关切的眼神，心中微动。
这五年，无论外界如何议论，家人始终对他不离不弃，这份真心，让他冰冷的灵魂，感受到了久违的温度。
“爹，娘，哥哥，姐姐，”雪尘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别担心，我没事。不能练武，挺好的。”
他的平静，让家人愣了愣，随即心中更是酸涩——这孩子，是真的接受了自己是“废材”的事实吗？
他们不知道，雪尘口中的“挺好的”，是发自内心的。
废材之名，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关注他，再也不会有人将他视为威胁，他可以彻底隐入幕后，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这雪府的风云变幻，积蓄力量，等待着雷霆一击的时刻。
回到西跨院，苏婉为雪尘做了他最爱吃的点心，雪风将自己珍藏的一本游记送给了他，雪月则发誓要替他“打遍所有说他坏话的人”。
雪尘一一收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而在雪府的另一处院落里，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哈哈哈！雪战那个废物！生的儿子也是个废物！”大伯母端着酒杯，笑得花枝乱颤，“我看他以后还怎么跟我们争！”
雪雷得意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娘，以后整个雪家，都是我的天下！雪风算什么？那个废物雪尘，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雪猛也心情大好，饮下一杯烈酒：“好了，别太张扬。但这确实是个好消息，雪尘成了废材，雪战一脉的威胁，算是彻底解除了。接下来，就看我们雷儿的了！”
“爹放心！我一定尽快突破先天境，让爷爷更加看重我！”雪雷拍着胸脯保证。
夜色渐深，雪府渐渐安静下来。
西跨院的房间里，雪尘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明月。
他的手中，把玩着一枚古朴的铜钱——这是他今日在演武场角落里捡到的，毫不起眼。
但此刻，在他的指尖，这枚铜钱正以一种肉眼难辨的速度，微微震颤着，表面甚至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那是大宗师巅峰的真气，在他指尖流转的迹象。
“废材吗？”雪尘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也好。
从今日起，他便是雪家最不起眼的“废材”。
而这份“废材”的外衣下，正隐藏着一个足以颠覆整个青阳城武道格局的大宗师巅峰强者。
高武世界的隐藏天花板，正以一种无人能理解的方式，继续潜伏着。
属于他的风暴，还在酝酿。
而那些嘲笑他、轻视他的人，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为自己今日的言行，付出沉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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