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尚能镇定自若，反观高杰，早就变了脸色。
谈判就在厂部会议室里进行。
这是一个大型的会议室，装修和家具都比较简陋，只有简单的几十排长椅，而且是不带靠背的那种，主席台摆着一溜长书桌，椅子是带靠背的木椅。
从这个会议室的情况，可以看到十几二十年前的影子，一下子让李毅想到了八十年代的那种老厂。
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了！老黄历早就翻过篇了！
但海江市纺织厂，却仍然保持着这种古老的会议室，这可以说是节俭，但换一种角度来看，是不是太落伍了？
一个偌大的海纺厂，一个拥有两万多职工的大型企业，真的就寒酸到了这步田地吗？
李毅脑海里，忽然闪过小岛会所那豪华精致的装修，那动辙上千的菜肴，那一夜三万的住所，以及郭怀良抱着梅嫣时得意洋洋的脸！
那边的一切，和这里形成了最为鲜明的对照！
海江市长刘光伟等人，坐在主席台上，皱着眉头，沉着脸，脸色灰暗，无奈且无力的看着闹嚷嚷的职工们。
在会议室里坐着的，都是职工代表，他们的人数大概有六十人。
两万多职工里面，选出六十人做代表，并不算多。
代表们似乎并不满意之前的谈判，正在发牢骚，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特别大，带动和影响了其它代表们的情绪。
整个谈判濒于失控的边缘！
刘光伟等人已然无力控制这一切了。
这个新任不久的海江市长，满脸的疲惫和不安，又是满眼的无可奈何和不知所措。
“高副省长回来了。”有人喊了一句。
刘光伟精神一振，率先起身迎接高杰。
李毅看得出来，刘光伟脸上的喜悦之情。是发自内心的。
在这个最无助的时刻，高杰的到来，无疑给了他一针强心剂。
“高杰同志。你可算来了。我实在顶不住了。哦，李毅同志。你也来了。”刘光伟和两个副省长握手。
高杰抬了抬手，说道：“不必客套了。光伟，这是怎么回事？我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又闹僵了呢？”
刘光伟道：“大家都闹了一宿了，一夜没有舍过眼，精神因为虚弱，反而变得比较亢.奋了吧！”
高杰道：“谈得怎么样？”
刘光伟道：“不怎么样，代表们还是提出那两个条件。如果咱们不答应，他们就不散。”
高杰道：“还是那两个条件？”
刘光伟道：“是的，而且他们提出来的要求更苛刻，要求市里马上撤换整个领导班子成员，明天就必须开工生产。”
高杰皱眉道：“这不可能。”
刘光伟道：“所以就僵住了。”
高杰道：“这么谈下去不是个办法，再谈三天三夜也没有结果。”
刘光伟背对着职工代表，放低音量道：“高杰同志，我看出来了，真正闹得凶猛的，其实只有十来个人。全在这职工代表里，每次都是他们带头喧哗，也是他们领头喊口号。”
高杰嗯了一声：“蛇无头不行。这么多的工人，居然如此齐心办一件事情，想来是有人在暗中组织和领导的。”
刘光伟道：“依我之见，不如想个办法，把这十几个领头的人抓起来！只要控制住了这十几个人，那所有的职工就没有了领头人，少了主心骨，也就没有了主见，不用多久就散了。”
高杰尚在沉吟未决。
这时。李毅开口说道：“绝对不行！”
刘光伟道：“李毅同志，事态已经很紧急了。如果我们再不采助硬性措施，只怕要闹出大祸来。”
李毅摇摇头：“不行。我们现在只能进行谈判和安抚工作，不能采取任何过激的刚性行动。万一激怒了职工们，那后果就更加不堪设想了。”
刘光伟道：“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他还是相信高杰，看着后者说道：“高杰同志，你是分管工业工作的副省长，你拿主意吧！”
高杰沉吟道：“光伟，你说得有道理。但李毅同志的顾虑也是对的。”
刘光伟道：“那你这不是等于什么都没有说嘛！你到底是怎样一个态度？”
高杰道：“此事还须谨慎，一定要谨慎。”
刘光伟道：“这事好办得很。我们只要假装同意他们提出来的所有条款，然后把那十几个带头的代表选出来，让他们代表全厂职工到，到市里开个会，商量细节，他们肯定会去的。只要到了市政府，那就由不得他们了！我一声令下，就能把他们全部控制住！蛇无头不行，只要抓住了这十几个带头闹事的，海纺厂的这次危机，也就能过去了。”
高杰道：“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能激怒职工，不然后果很严重。”
刘光伟道：“高杰同志，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其它选择了！工人代表们已经提出来，只跟我们谈判到中午十二点钟，如果我们在中午之前拿不定主意，他们就要我行我素了！”
高杰看向李毅，问道：“李毅同志，你的看法呢？”
李毅斩钉截铁的说道：“光伟同志提出来的意见，绝对不可行！我从职工们的脸上，读懂了一些东西，那就是他们并不是来闹事的，他们是来解决问题的！”
高杰点点头：“对，如果职工们真的想闹事，也就不会坐在这里和我们谈判了。”
李毅道：“职工们想解决问题，而且这么多的人同时抗议，大部分职工甚至在外面露天站立了一个晚上！你们想想，他们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闹事吗？我看不是的！他们是这个厂的主人，他们觉得这个厂出了问题，而且是很严重的问题，并且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所以他们才集体请愿，要求市里和省里拿出解决的办法来。”
高杰道：“嗯，工人朋友们的确不容易，他们已经有十几个小时没吃没喝了。”
李毅道：“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不顺从他们的意愿，反而用激烈斗争的方式，反其道而行之，那我们获得的结果，肯定也将是相反的。”
刘光伟道：“李毅同志，你不了解情况！”
李毅道：“我的确不了解情况，但我了解工人们！”
刘光伟道：“他们提出来的条件，我们市里根本就不可能答应！”
李毅道：“为什么不能答应？”
刘光伟道：“就说马上开工生产这一条，根本就做不到！”
李毅道：“现成的厂房，现在的工人，为什么不能开工生产？”
刘光伟道：“李毅同志，你没有去厂房里看过，你不了解情况！”
李毅道：“哦，我明白了。我的确没有进海纺厂的生产车间看过，但我知道，一个很久没有开过工的厂子，机器的损耗是很大的！有些机器甚至已经生锈，有的已经不能运转，有的已经被人偷偷拆了运出去变卖掉了。”
刘光伟惊讶的道：“李毅同志，你还真是了解实情啊！你以前是不是来看过啊？”
李毅道：“我今天是第一次进海纺厂。我只是凭借我以前的经验说话。”
刘光伟道：“你说得不错，海纺厂生产车间的实情，和你刚才说的，差不多。你想想，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明天就开工，就是明年能不能开工，只怕还是个未知数。光是修理和整顿，就要忙上好几个月了。”
高杰道：“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据工人们反应，整个海纺厂，已经负债高达五个多亿了！”
刘光伟道：“对，负债高达五个多亿！而且银行方面已经明确表示，在还清贷款之前，他们不再贷款给海纺厂。”
高杰道：“就算机器完好，海纺厂也还不起这五个多亿的欠债，生产出来的利润，还不够付利息钱！”
李毅道：“这才是不能开工生产的最重要原因吧？只要海纺厂一开工，债主们就会蜂拥而来，那时厂里拿不出钱，就被会逼得继续停产！”
刘光伟道：“情况就是这么复杂。所以我说，开工生产，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李毅沉声问道：“那么，光伟同志，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刘光伟道：“依我之见，还是照我刚才的办法，先把工人们疏散掉，然后把那十几个闹事的抓起来，以儆效尤，其它人就不敢再闹事了！”
李毅道：“可是，你这么做，海纺厂的问题，仍然存在啊，你并没有解决这些问题。”
刘光伟道：“所有的难题，并不难解决。只要我们能下定决心，就可以一劳永逸！”
李毅蹙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让海纺厂破产吧？”
刘光伟道：“这样的企业，除了破产清算之外，没有其它出路了！”
高杰道：“破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刘光伟道：“不破产又能怎么办呢？几亿的债务，怎么偿还？只有宣告破产，才能消除这个庞大得不堪重压的债务负担。”
高杰再次看向李毅，想听听他的意见。
李毅坚定的说道：“不能破产！海纺厂还没有走到那一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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