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那辆列车穿越广袤的东北平原，渐渐驶入哈尔滨，是在1992年9月的一个清晨。
车厢里水泄不通。横七竖八躺在行李架上、座位下、过道里睡觉的乘客，一个个都满身疲倦地醒来，此起彼伏的鼾声渐渐消失了。
小婉和父亲也跟着醒了，抬头看窗外，望见天边正冉冉升起的朝阳。
列车马上就要到站了，乘客们纷纷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
小婉和父亲脱鞋站在座位上费力地从行李架上取下他们的两个巨型行李袋，父亲准备独自一人双手提行李，小婉争抢着夺过一个。
两个人负重前行，跟着人群缓缓下车，费尽全力终于将行李提到火车站，已是满头大汗。
将行李先放在地上，父亲说:“录取通知书上说你们学校会有人来接站，现在才刚天亮，不知道有没有来。”
说着，两人四处张望。
“爸，您看！来了来了！”小婉领先找到，兴奋得指给父亲看。
她戴着高度近视镜的教师父亲，顺着她的指向终于看到了远处小婉学校的横幅“哈尔滨G大新生迎接处”。
两人立即重提地上的行李，吃力地亦步亦趋朝学校迎接处走。
离迎接处还有好一段距离，两位男生小跑着迎了上来。
其中一位问:“请问您们是来我们学校报到的吗？”
小婉父亲连连点头说“是”。
小婉也回答说“是”，只是音量太小，淹没在父亲的声音里。
两位男生一听，立即将她们手上的行李接过去，快步将之提到了迎接处的桌子旁。
小婉和父亲一身轻松跟过去，父亲连声说谢谢，两个男生礼貌地笑着回应：“叔叔，不客气。”
一位男生拿起桌上新生名录，看向刘小婉。
刘小婉也正看向他。
目光相遇。
惊鸿一瞥。
片刻之后，他轻声问小婉:“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婉有些害羞地回答：“我叫刘小婉。”
男生又看着她轻声问:“哦，刘小wAN，哪个wAN?”
小婉脸上瞬间习惯性红了，低头细声说：“婉约的‘婉’。”
那一刻，女孩记住了男孩的眼神和笑容，还有他的声音……
那一刻，男孩记住了女孩脸红的样子……
她父亲在一旁看了，解释说：“这孩子从小就胆小，又第一次出远门，以后希望你们能多多帮助她。”
她父亲这一席话，让小婉原本通红的脸庞又瞬间蔓延。
男生便不忍心再看她了。
两位男生热情回答小婉父亲:“叔叔，您放心，我们学校的学生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大家平时都会互相帮助、互相照顾。”
小婉父亲说:“哦，那就好，你们两人是大几的？是哪个省的？”
刚才的男孩回答说:“我们是大二的，我叫韩宇皓，是海南的。”
另一个男孩也紧接着回答说:“我叫何修君，我跟宇皓是同班同学，我们住同一个宿舍，我是浙江的。”
小婉父亲意外地说:“哦，你是浙江的，那离跟我们江苏很近，我们是苏州的，你是浙江哪个地方的？”
修君回答说：“叔叔，我是杭州的。”
小婉父亲惊喜得说:“那我们离得很近，以后放假小婉可以跟你一起坐火车回去，她一个女孩子路上我不放心。”
他们一问一答谈得热烈，小婉在旁边听着，觉得父亲今天的话有些多了。
其实父亲做了二十多年中学教师，平时非常严谨，话并不太多的。
宇皓插话说:“叔叔，您不用担心，我们学校江苏的同学很多，到时放假同一个省的人会安排坐同一辆列车，同一节车厢，完全不用担心的。”
听宇皓这么一说，小婉父亲确实放了心。
他接着又把谈话焦点转移到宇皓，关心地问:“你是海南的，这么远，路上要坐多久的车？”
宇皓回答说:“要坐两天两夜，要先从海口坐海轮跨越琼州海峡，然后到广东湛江坐火车到bJ，再到bJ转火车到哈尔滨。
听他这么说着，小婉脑海里想象着那大海、椰树、沙滩的南国风情。
小婉父亲感叹说:“那真是太远了，从祖国的最南方到祖国的最北方，穿越了整个中国，路上很辛苦吧？”
宇皓笑笑说:“还好，有十多个老乡一起，一路上说说笑笑，也不觉得辛苦。”
小婉父亲夸他独力能力强。小婉本希望父亲能多问一些，可是他却收住了话题，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小婉又突然觉得父亲的话实在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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