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兰春林的户口是在三道沟子，梨树沟则是姥爷兰春林住的那个老房子的地方的名字。因为那座山上长满了野山梨，还有一条大沟，所以，当地人都管那个山头叫做梨树沟。
梨树沟的冬天是很冷的，山风凛冽，白雪皑皑。
在这样的天气里办丧事，对逝者家属绝对是个不小的考验。
八一即使穿了羽绒裤和羽绒服，但是每天都要在灵前哭丧一段时间，跪在冻得硬硬冰雪地上，虽然事先铺了草甸子，但是地面凸凹不平，石头瓦块的都有，还有未扫尽的冰雪，真是冰澈透骨，一会儿功夫全身被冻得透透的。
一天没到黑，八一就被冻感冒了。
“唉，还有几天可怎么过呀，这也太折腾人了。”八一流着清鼻涕，揉着跪疼的膝盖暗自嘀咕着。
“咱们还好，只是去跪这么一会儿，你看咱大舅家那两个小子，冻得都不会说话了。”三姐庆文真扯着纸巾递给八一说道。
是啊，身为孙子辈都要给爷爷守灵，从早到晚，从天黑到天亮，要一直看着长明灯不能灭，灵前的火盆要一直烧着黄裱纸。大舅母缺心眼不会心疼孩子，也不知道去叫两个表兄弟起来休息一会儿，不像二舅母心眼儿多，时不时地拉起二舅家的四个小子们进屋里暖和暖和，还安排四兄弟排班守灵，这样子就不会全在那里冻着了。
“为了赚那几个钱也够不容易得了······”史俊杰躲在她们屋子里小声嘀咕道。
这个家伙心眼多，不像老尕同志那么实诚，一直跟在庆连山屁股后面跑来跑去的，他就跟在姐妹团的身后，美其名曰照顾她们，实质上是在躲懒，不愿意出去挨冻、挨累。
“还是像城里那样子好，在殡仪馆开个追悼会，举行个告别仪式，简简单单又不失庄重。”史俊杰继续说道。
“是啊，在市里生活习惯了，现在来到了农村，看到这个样子，我感觉自己像是生活在两个国度、两个世界一样。”庆文真说。
史俊杰：“各地风俗习惯都不同。就别说城里和农村风俗习惯的差别了，咱们这里可以说是一个省一个令，一个民族一个令，就说这丧葬吧，咱们北方大多是土葬，南方的少数民族是悬棺葬，把棺材抬到悬崖峭壁上去放着，而西藏那边就喜欢堆塔葬，还喜欢天葬，······”
“那么火葬是哪个民族实行起来的呢？”八一问。
“其实啊，火葬是由佛教盛行引起的。在原始社会时，只有一些少数民族实行火葬，在宋、元、明、清时，要是火葬的话还要治罪的，全面实施土葬······”史俊杰夸夸其谈起来。
几人正说着，老尕同志掀开棉布帘招呼着：“赶紧出来，又开始一波了。”
八一哀嚎着下地：“哎呀，我的拨了盖呀······”
史俊杰嘿嘿笑：“怎么就没想着事先准备跪的容易呢？”
老尕同志盯着史俊杰：“你严肃点儿。”
史俊杰吐吐舌头低下了头，不和这个老古董一般见识。
······
夜半时分，八一从梦中惊醒，她披上羽绒服一瘸一拐地来到了灵堂，只有大哥庆文吉跪坐在那里打着盹，其他人全不在。
凳子底下的长明灯的灯油快烧没了，眼看着就要灭，她赶紧跪下去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灯油倒了进去，灯捻“噼啪”响了两声又亮了起来。
正在打盹的庆文吉被惊醒，他揉着眼睛看到八一的动作说道：“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八一拍拍他的肩头：“白天太累了吧？”
庆文吉说：“白天我倒是没感觉怎么累，下午还眯了一觉呢，就是······我和你说，咱姥爷给我托梦了。”
八一定定地看着他：“咱姥爷什么时候给你托梦了？”
庆文吉回答：“就是刚才啊，他从大门外走进来，对我说，我挺好的，都不用惦记我，我已经和你们太姥姥、太姥爷团聚了，以后照顾好姥姥就行。”
八一：“我刚才也梦到咱姥爷了，他坐在炕头上和我说话，还告诉我这两年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到处乱投资，我答应着，忽然想到不对呀，咱姥爷已经去世了，然后······我就吓醒了。”
“那不对呀，我明明看到咱姥爷是从门外走进来的，不是从里屋出来的。”庆文吉睁着一双大眼睛和八一争辩起来。“咱姥爷怎么可能先去看你，然后在来看我呢，他生前最疼我了······”
八一：“······”
这只是做梦而已，还分个先来后到吗？
庆文吉问八一：“现在几点了？”
八一抬起手腕上的手表给他看，此时是十二点刚刚过去不到五分钟。
“这么说咱姥爷果然是给咱们托梦来了······”庆文吉喃喃说道。
八一瞬间看到灵前点着的蜡烛火苗无风自动，摇了几下之后停止了。
她顿时感到头皮发麻，靠在庆文吉身上小声问：“大哥，你说，你刚才看到了吗，蜡烛火苗在晃动······”
话还没说完，屋门哐当一下开了，前后扇动两下又关上了。
“咱姥爷已经走了。”庆文吉念叨着拿起香点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姥爷，你的话我们都记住了，我们都听你的话，你就放心吧。”
“咱姥爷真的来过？”八一不相信，这肯定都是山风搞的鬼。
“你看——”庆文吉指着从门前到灵前的那条撒了草木灰。
八一定睛看去，那上面隐约有几个脚印。
“看到没有，那是咱姥爷的脚印，他是走着来的。”
“什么意思？”八一不明白。
“就是说咱姥爷不是被人拖着来的，是自己走回来的。”庆文吉解释道。
八一摇摇头，看看躺在那里的姥爷兰春林，又看看庆文吉，表示你在胡说。
庆文吉耐心对她说道：“人家都说生前做了好事，没有下地狱，回来时就只能看到脚印。要是做了坏事，便会被人戴上镣铐拖着走，便会留下一片拖痕和脚印的······”
八一：“大哥，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庆文吉：“咱小姨夫和咱二舅说的啊，他们俩现在都是闭眼佛。”
八一：“······”
闭眼佛？要我看这两个人是大仙儿吧，老整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
不过呢，今晚确实有点神叨，那刚撒上的草木灰怎么就会有脚印呢？看那脚印的大小还真像姥爷兰春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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