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拿着画本来到了东屋，马翠华看见了画本子，一双无神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犹如五百瓦的探照灯 。
“给你看画本。”八一说着递过去。
马翠华迫不及待地抢过去，分给王淑芬一本。
“看——”自来到八一家里，马翠华终于发出了一个声音，她对着王淑芬说，示意她看画本。
“哦。”王淑芬接过去翻开了，看着里面的图画，那些精美的图画一下就吸引了她，可惜的是下面的字不认识，只能努力猜测着 画上的内容。
马翠华看的很专注，嘴唇无声地蠕动着，看完一篇小心地翻动着下一页，并不像旁人那样把手指在嘴上抹一下唾沫去翻，而是把手在衣服上擦一下再去翻页，动作很轻也极有耐心。
看起来马翠华从前也很爱看书，还很爱惜书。
八一心里一酸，马翠华要不是两次婚姻都遇人不淑，跟着王全东躲西藏的，恢复高考的时候去试一试，说不准能考上大学呢。
人说女人的婚姻就是第二次重新投胎，果然是不假。
马翠华的第二次投胎没投好，又投了一次还是没投好，彻底“爆胎”，把自己搞成如今的模样。
整个下午，马翠华都是安静的，她一直沉浸在画本之中，看了一本又一本，直到抱着画本睡着了，连最爱的小闺女都给忘记了。
······
第二天一早，太阳升起，虽然还在刮风，可风势已经变小了。
八一拿来一本厚厚的小说，和马翠华把那些画本子换了下来，上学时还到了书店里去。
整个上午，她都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一直闪现着马翠华安静看书的样子。
八一在想着马翠华，还有那个可怜的王淑芬。
以马翠华目前的精神状态以及身体状况，实在是不适宜再颠沛流离。最好是在一个地方固定生活下来，安定的生活也许能让她的精神好上一些的。
要不，回家和老爸老妈商量一下，帮帮忙给他们在村里落下户口，不再颠沛流离，也让王淑芬能去学校读书受教育。
这个问题没用八一提出来，提前从县城回来的庆文林已经迫不及待地对庆连山说了。
孙建国一大早跑了一趟县城去送货，往回返时想起了今天是星期六，是庆文革和庆文林姐俩回家的日子，便跑到了一中去给姐俩请了两节课的假，提前把她们拉了回来。
大姐庆文革搬家时见过王淑芬，一番打听之下明白了她现在住在自家的缘由，忍不住同情心泛滥。
她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收拾的干净漂亮的小孩儿。
王淑芬的小妹妹被老妈兰花给洗的干干净净，又给她找了一套八一穿小的红毛衣套在棉袄外面，孩子本身皮肤白白，眼睛大大的，再穿上一套红衣服衬的粉白可爱。
庆文革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小妹妹也很讨喜，看着庆文革咧着红润润的小嘴儿不停地笑。
庆文林听了马翠华母女的遭遇，顿时火大，对着老妈兰花嚷嚷道：“找人把王全揍一顿，要是不老实多揍几顿，再不老实就把他送走。”
“送哪儿去？”老妈兰花失笑着问。
“送到笆篱子去蹲着去。”庆文林叫着。
“那她们娘们儿怎么办，谁来养活？”兰花问。
“呃······”庆文林卡壳了。
“妈，她们到现在还是黑户呢，让我爸想想办法在咱们村给落下户口得了。不然过两天那些石匠走了，她们一家怎么办，往哪去啊？”庆文革抱着孩子提出问题。
“对对，户口落在村里，王淑芬就能去学校上学了。”庆文林极力赞成。
“户口可不是那么好落的，需要有人出面做担保的，万一出事可要担责任的。”兰花皱着眉头对姐俩说。
“我大爷在大队做大队长，我爸和大队书记关系挺好的，说一声应该没问题吧？能担什么责任啊。”庆文林不以为然地说，“又不是杀人犯、劳改犯什么的 ······”
“妈，你看这孩子长得多好，又这么乖，不哭不闹的，要是流落在外面出了事儿多可惜啊。”庆文革逗弄着怀里的孩子，逗得孩子咯咯笑。
一旁的王淑芬眼神火热，自己一家如果能安定下来那该有多好。
要能去上学就更好了，自己最羡慕背着书包上学的小学生了。
只是——
自己这么大了，学校能收吗？
······
中午吃饭时，庆文林不管三七二十一，率先向庆连山说出了想法：“爸，你去给王全家落个户口呗。”
“落户口？”庆连山停下了夹菜的动作，诧异地问。“你咋想到这事儿了？”
“不是我想到的，是我大姐想的，这样他们一家就不用到处走了，王淑芬可以去上学了。”庆文林说。
“那可不大好办。”庆连山沉吟着。“马上就开始分口粮了，哪个生产队能要啊？队员都不会同意的。”
庆文林立刻说道：“那就不分呗，花钱跟他们买粮食吃还不行嘛，王全打石头挺能挣钱的。”
在县城一中的班级里有个同学叫黄华，和庆文林关系挺好。黄华穿的衣服很时髦，吃的也好，在学校住宿顿顿喝土豆汤，还总买炸麻花吃。
庆文林曾经问黄华爸妈是干什么的，黄华说她爸爸是个石匠，在山里打石头，妈妈是家庭妇女。那就说明了石匠是很挣钱的嘛，不然黄华怎么会过的那么好？
“你们别在这里一厢情愿的，人家王全想不想在这里落脚还是两码事呢。”老妈兰花插话道。
“就是。”庆连山点头附和。
庆文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跑到庆连山身边搂着胳膊撒娇：“那爸你去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庆连山哭笑不得：“这怎么还得我主动去问？”
“爸爸，你就问问吧，不然她们娘几个多可怜，都成盲流子了。”八一也发话了。“妹妹这么小，再被人抓去怎么办？在收容所不得冻死啊。”
这个时代如果没有介绍信出门，经常会被当做盲流子抓进收容所，然后通知户口原籍所在地过来领人。
收容所里条件可不怎么样，在这北方寒冷的冬天里，大人进去了都冻得够呛，何况是小孩子呢。
“他们可以不走的，就在咱家先住着。”兰花想了想说，她虽然也同情马翠华母女，但是也不大愿意揽责任上身，万一有问题吃不了兜着走，她的胆子素来很小的。“等开春了天暖和再说。”
“那······那······”庆文林有些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妈妈，人是你带回来的，既然帮了就帮到底呗。”八一对着兰花说。
兰花：“我······”
自己只想着帮一时，可没想着啥都帮啊。
“王全会打石头，还会记账，要是和王书记说说估计能同意的，到时候带着咱村里富余的劳力到矿上来干活应该可以。”庆连山想了半天说话了。“等明天我休息回去问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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