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怀先面色瞬间苍白，他抖着手，几要握不住那封手书。
冯玉的视线从他神情中瞥过，心下不由佩服起明砚舟的高瞻远瞩来。
若前日里未曾遣他先行，如今仅凭沥州三千护城军怕是难以抵挡。
冯玉倒了盏冷茶，毫不在意地一饮而尽：“蒋大人不必担忧，援军如今已近沥州城。若突厥真的攻来，你我死守城门，沥州城未必会破！”
蒋怀先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冯将军说得极是，不知援军几日能至？”
“至多两日。”
蒋怀先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面色稍好看了些：“那便好，那便好！”
冯玉见他如释重负的模样，眉心隐隐皱起，思忖片刻，他道：“蒋大人，不知您心中可有抵御外敌的谋划？”
蒋怀先神情一顿，目露几分茫然之色。
冯玉见他如此，心中已是了然，他竭力克制心中的怒气：“大敌当前，您竟无半点筹谋吗？”
“冯大人，实不相瞒，下官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突厥会攻打我沥州城，毕竟……”他抬眼觑了觑冯玉的神情：“毕竟我大胤与突厥相安无事多年……”
“蒋大人，”冯玉拍案而起，指尖恨不得指到对方脸上，他恨声道：“居安思危，方是上策。且你身为朝廷命官，难道不知大胤这么多年的安宁是靠着朝廷卑躬屈膝讨来的？嗟来之食，怎能长久？”
蒋怀先因他这一番直白之词已羞愧难当，他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冯玉负着手在房中走来走去，面上怒气难掩，半晌后他顿住脚步，长长地叹了口气：“如今说这些已然无用，不知沥州城甲仗库中兵器储备可足？”
蒋怀先脑袋垂得更低了些。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又冒至头顶，房中只余下冯玉粗重的喘息声。
一旁随他而来的兵士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后，冯玉闭了闭眼：“罢了罢了，你先将甲仗库中的用得上的储备尽数取来，再连夜遣人去寻些巨石，若突厥果真领兵前来，也可抵挡一二。”
蒋怀先闻言仿佛寻着了主心骨，他连声应下，随即便站起身朝外行去。
冯玉沉默片刻，思及什么他转头看向吴康，吩咐道：“你连夜出城去迎王爷，顺便将城中情形尽数告知于他。”
“属下明白。”吴康拱手应下，但半晌未动。
冯玉有些疑惑：“怎还不动身？”
“大人没有其他吩咐了？”
“没有。”冯玉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你只需告诉王爷沥州城中的实情，他心中自有成算，吾等信他便可！”
吴康忙领命而去。
……
可众人皆未曾想到，突厥大军竟来得如此迅速！
第二日晌午，斥候来报，称敌人已率众而来，不久就要兵临城下。
消息传回，沥州城顿起戒备。
至傍晚时分，马蹄声遥遥而来。
值守的兵士昨夜心中虽已有准备，但瞧见突厥的旌旗闯入视线，神情仍是狠狠一震！
冯玉未曾离开过直房半步，他几乎闻声而动，顷刻间便置身城楼之上。
眼见大军压境，他神情丝毫未变。
蒋怀先身着官袍站在他身旁，已然两股战战，他竭力稳住心神：“冯将军，下官无能，沥州城还需仰仗于您！”
冯玉凝着越来越近的敌军，将他推开些：“莫要废话，你不会拳脚，躲远一些！”
未等蒋怀先动作，他已快步上前，厉声道：“沥州的将士们，听我号令！”
“突厥贼虏已朝我家园而来，吾等俱是有血性的大胤子民，今日可愿将乡关拱手让人，可愿眼见族亲被突厥马蹄践踏？”
震天吼声呼应：“不愿！”
“好！”冯玉抬起手：“弓箭手何在？”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队人马持着弓箭顷刻间便上了城墙，手中弓箭挽如满月，已是蓄势待发！
吴峰本胜券在握，驭着马的姿势都极为轻松，仿佛沥州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可谁曾想入目的却是这样一番情境？
只见城楼之上旌旗猎猎，耳边震天鼓声遥遥传来，他霎时便沉了眼。
身侧的随从神情也是一变，他一把勒紧缰绳，诧异道：“怎…怎会如此？”
吴峰几咬碎了牙：“怎么瞧着这沥州城早有准备？”
“属下…属下不知。”那随从心中已不再如从前一般笃定，他看向吴峰：“将军，如今该如何是好？”
吴峰思索半晌，他紧握缰绳：“斥候今日来报，可是言及大胤的大军已近逐州城？”
“是，”随从忙不迭地点头：“按照脚程，如今怕是已入了城了。”
“那便好。”吴峰冷声而笑：“大胤援兵既已朝逐州而去，如今这沥州城定是孤立无援，此番作态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他神情之上多了几分傲慢：“大胤官员竟如此愚蠢，以为仅凭这些就能唬得我突厥将士知难而退吗？”
吴峰借着夕阳余烬，牢牢凝着不远处的城门，眼底一派肃杀之色。
那随从闻言，心中大石落了地，他殷勤道：“将军英明！”
吴峰端坐于马上，一手随意执了根马鞭，面上泛起数分笑意：“众将士听令！”
“在！”
“沥州城就在眼前，且随我杀！”
“杀！”
冯玉站于城墙之上，亲眼瞧见突厥贼人嘶吼着策马而来。
他紧咬着牙关。
蒋怀先瞪大双眼，心下已然急跳起来！
待距离合适，只见冯玉大手一挥，随即高声令下：“投石！”
沥州城中仅余三架投石车，投石的距离不过百步。
兵士们得了命令，纷纷将一旁早就备好的大石搬上去，将射程拉至最大后猛然松了手。
巨石从天而降，突厥兵士有避之不及者，便被砸得头破血流，顷刻间便摔下马来。
挺进的脚步顿时被阻。
冯玉亲眼见着敌军乱了起来，但心中丝毫不敢松懈。
因武器储备甚少，蒋怀先昨夜遣城中兵士准备了许多巨石。
投石车几无虚发。
但仍有贼人避过巨石策马朝城门而来。
冯玉见状，当机立断道：“弓箭手，放箭！”
凌厉的箭雨随后而至，瞬间便没入了敌人的胸膛。
还有些箭簇上裹着蘸满桐油的布，点燃后挟着火而去，虽未正中敌人要害，却也点燃了对方的衣物，随即便已燎原。
眼见城门还十分遥远，但兵士已有伤亡，吴峰心中再没有来时的轻松，他牢牢凝着城楼上的弓箭手，咬着牙喝道：“盾来！”
话音落下，身后数百兵士立即策马上前，手执着盾严严实实地挡住大胤的攻势。
挟火而来的箭簇触及盾牌，迅速委地。
吴峰透过缝隙朝城楼之上瞧去，恍然一眼只觉旌旗之上的金纹极其眼熟。
仔细辨认后，他眼中顿时泛起惊异！
青州军！
沥州怎会有青州军的旗帜？
密集的箭雨使得敌人一时驻足不前，但冯玉根本来不及欣喜，只因身后的箭簇已越来越少。
投石仍在继续。
巨石挟势而来，狠狠砸在盾牌之上，其下的兵士难以抵挡，阵形倏然便破开了一道口子。
但不待大胤的箭雨撕开裂口，后头的兵士已迅速填补上。
敌人靠着盾牌掩护，快速朝城门挺进，很快便脱离了投石车的射程。
冯玉眼见敌人加快脚步朝城门处奔袭而来，他抬手便做了个手势。
只见身旁顿时多了数十兵士，他们手中俱怀抱着石头，毫不犹豫地朝着已至城门下的敌人狠狠砸去。
方至城下，尚未来得及高兴的突厥兵士抵挡不及，便已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吴峰目眦欲裂，他如今怎还敢松懈，但因云梯未至，只得竭力闪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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