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计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他在李家这么多年，从来没看过李老实去听过一次说书，看过一场戏。
所以问完之后，大伙计自己也笑了。
谁想到，下一秒李老实愣了一下，竟然破天荒的点了点头，瓮声瓮气的应了句：“好！”
这下换大伙计发愣了！
他呆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磕磕巴巴的说道：“哦哦哦.....好好......那......什么.......一起去......”
说着话，手里原本已经对上了凹槽的门板，竟然歪过来差点儿砸到自己的脚......
李老实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随后继续闷不做声的收拾铺子......
大伙计终于恢复如常，偷偷打量着李老实，心说今天难不成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其实倒也不是真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李老实的婆娘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他娘子平日里总是念叨，让他多和别人说说话打打交道......
老话说得好啊，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
他李老实总归是个买卖家，总是这样不合群，实在不是个事儿。
刚刚大伙计问他的时候，他记起了自家婆娘的叮嘱，这才尝试着打算和大伙计一起，去听听说书......
.......
收拾完铺子，主仆二人又等了一会儿，隔壁铺子的何二才忙完，过来叫着他们一起走。
看见李老实跟着一起来了，何二也是大吃一惊。
不过何二为人向来诙谐随和，只是和李老实打趣了两句之后，就没再继续盯着李老实来听书的事儿。
他兴致勃勃的对着大伙计问道：“听说了吗？”
“今天茶园子里不说书！”
大伙计一愣，差点儿就想停脚往回走了：“不说书谁去啊......”
“你早说啊，亏我还眼巴巴的等着......”
何二赶紧拽住他道：“别走别走！”
“不说书怕什么，今晚茶园子里改演戏了！”
“演戏？”
“你是说唱戏吧？”
“何老二，你今天是不是又喝多了啊？”
这时候在金陵流行的，主要是昆曲，不过一般也都是在一些上档次的园子里演出，或者干脆就是有钱人请了班子回家唱。
大伙计他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去的茶园子两个大子儿就能买碗茶，再加两个大子儿买些葵花籽儿，就能坐下来慢慢吹牛喝茶，肯定是请不起昆曲班子的......
所以大伙计第一反应，就是何老二喝多了胡沁呢......
何二也不着恼，笑嘻嘻的攀着大伙计的胳膊，不让对方掉头回去，嘴里说着：
“瞎讲！我们铺子里啥时候中午允许喝酒了.......”
“我真没骗你，真是演戏，不是唱戏！”
“说是大戏班子专门来演的，里面还有小玉春呢......”
一听到小玉春的名字，大伙计更不信了！
小玉春在金陵也算是个名角了！
虽然比不上那些昆曲大家，但是在金陵城里，也算是有些名气。
他能来这个茶园子唱戏，打死大伙计他也不会信的！
大伙计本想就此调头回去，没奈何何老二说什么也不放手，只能求助般的看向自己东家。
哪知道李老实就像梦游一样，整个人呆呆木木的，一直跟在后面闷头走路，看都不看他一眼......
大伙计没奈何，只能跟着一起去了茶园子。
不过他打定了主意，等会儿只要到了茶园子，发现是何老二在骗自己，立刻就走。
到时候哪怕东家不走，自己也走！
既然听不上说书，不如去混堂泡个澡，这天气虽说打了春，可是还下着雪哩.......
没多会儿功夫，三个人拉拉扯扯到了茶园子门口。
今日说好了，是何老二请客。
他倒也大方，并没有计较多了一个李老实。
一起在门口交了十二文钱，换了三块长筹子和三块短筹子，从人群中挤进了茶园子。
何老二眼尖，一眼就看到中间一排靠边口的位置上，几个茶客已经起身打算离开。
他慌忙拖着李家大伙计，朝着那边挤过去。
大伙计原本是打算看一看就走人的，现在被拖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倒也绝了提前开溜的心思。
李老实更是既来之则安之，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一起挤到了桌子旁边。
能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抢到三个位置坐，何二心下十分高兴。
他一边把手里的筹子递给跑堂的伙计，一边笑嘻嘻的对着李老实说道：
“李掌柜的，托您的福，今天咱们倒是抢了个好位置.......”
“等下您若是葵花籽儿磕的烦了，想吃点儿什么零嘴儿，尽管招呼，今天的帐小的一应全包了......”
其实茶园子里，除了葵花籽儿之外，就是些西瓜子儿、八珍糕这类的小零食，一碟子也不过两三文钱，所以何二才敢如此大包大揽。
李老实平日里从不和人打交道，整日里话都说不到一句，此刻哪里会和何二应酬，只是强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何二也不着恼，自和周遭相熟的茶客打着招呼，气氛倒也很热闹......
差不多十来分钟的功夫，前面原本说书人坐的小台子上，一声锣响，从后堂转出一个人来。
果然是小玉春！
李家大伙计都看得呆了，更是没了提前开溜的心思。
其他茶客多半也是同样的想法。
看见小玉春出来，还没开口，只是四圈作了个罗汉揖，就是惹得一阵震天响的叫好声......
“各位金陵城的老少爷们儿，小玉春给诸位问好了！”
“今日我们在这儿，给诸位演一折子戏，大家伙儿也不用打赏......”
“若是我们演的还算能上眼，诸位就给叫个好......”
“若是哪里演的不到的，还请诸位老少爷们儿多包涵......”
“小玉春在这厢有礼了......”
金陵城里一直传说，小玉春是从小街头打把势卖艺出身，后来才进的昆曲班子。
别的不说，今天这个出场一亮相，交代的这番话，也着实有几分街面上卖艺的味道......
在座的都是茶园子喝茶的普通百姓，若是说些文绉绉的话，他们真的未必听得懂。
偏就是这种路数，最对大家的脾胃，一时之间再次叫好声震天......
而小玉春口中的“演戏”，也是在这片叫好声中，开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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