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策,素手天下

苏若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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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夺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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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王府本就按照五行阵法所建,因此很多地方,乃至入府多年的下人,常年都只照阿鬼管事所规定的范围行事,别处,根本没那胆子探寻当中奥秘。殢殩獍晓

听风小阁藏在木锦院和火璃台相隔的花园里,那花园讲究一个‘奇’字。

当中假山流水,相互交错环绕,鸟语花香,怪石林立。

小阁建在假山最高处,人在其中,能望山,能赏水,还能远远的观望火璃台上的比试,若木锦院里有戏班子来唱,更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若人站在花园任何一处,无论怎样打量那假山,都无法看到上面的小阁亭,就连登上去的入口都藏得极深缡。

如此占尽优势却又极其隐秘的地方,这王府里知道的人一只手都数得完,阿鬼在得了汐瑶那云淡风轻的吩咐之后,人早已经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她是如何得知的?

再者说了,雨前龙井……他们王爷每每坐在小阁内静思的时候,也必要饮钔。

慕汐瑶竟还能原样照搬!

望着她消失在夜色里,阿鬼半响才回神来,掉了个头,往茶坊那边走,泡茶去。

心说这个女子可真是奇了!

……

清风冷月,几颗孤星。

夜色里得远处热闹厅堂不断传来的声响,继而更加显得幽静。

汐瑶不费吹灰之力的寻到了那小阁亭的入口处,顺着并不整齐的石阶,攀到最高处。

上面视野开阔,凉意尤为明显,那记忆中的一草一木,此时只显枯败,掺了泥土味儿的薄雾,隐隐流动。

已是冬月的天了,前世在王府的岁月,她还从没在这时候爬上来过。

因为……他担心她着了寒气。

想到这儿,汐瑶撇撇嘴,清秀的脸容上晃过几许缺憾。

并非刻意要忆起,只身在此景,情不自禁罢了。

借着稀薄的月光,她将周遭环视了一遍,而后默默的走到夏日中最喜的那个位置坐下,双手交叠放于腿上,闭上眼,沉吟。

从前……从前……

坐时是哪样,站立时又是哪样,走路步子迈出多远的距离,笑容如何得体……她对自己要求得近乎于苛刻。

每日都要背诵一篇名篇,三日完成一副画作,要能歌,还要善舞……

所以后来,她成为了大祁最端庄的皇后,亦是有史以来最没有母仪天下风范的六宫之主。

她的才艺从不在人前展露,她更不接受妃嫔们的晨请,她只将自己当作一个深爱她夫君的女人,固步自封在那片狭小的天空。

但,那时候的她,蠢得很快乐不是吗?

她自私,以为只要拥有他的爱,之外的任何都不重要。

而他对她的纵容,宠溺,甚至成全她的痴傻,即便是骗她的,可那梦也实在太甜美,太真实。

让她一度的怀疑自己,莫不是真的错怪了他?

再有——

她竟奢想,倘若慕家没有参与造反,她是否能在他的庇护下,自私的终其一生?

十年后的她,回到了十年之前,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过往将她改变,还是她改变了将来。

放下始终挺直的双肩,无形的压迫不知在那肩头堆积了多少重量,汐瑶深深的、微颤着呼吸,回想……

前世的她是何时才开始幡然醒悟?

是痛失了孩儿?是被废后?还是慕家满门抄斩?

她最不耻的是袁洛星等人在后宫的争斗,偶时四婢也曾浅显的提醒她,并非她真的不知,她只是……都刻意的忽略了。

如今呢?

京城谁人不知武安侯府慕汐瑶的厉害?

阴谋算计,她样样在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袁洛星被她耍得团团转,慕容嫣多番设计都不曾要了她的性命。

张恩慈已死,更在今日,她抓到了另一条重要的线索!

她曾经发誓此生要痛痛快快的活,却不得不纠缠于逃离的桎梏中,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人的身影。

前世的他,今生的他?

更不知不觉,她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那样的人。

到底,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最不甘的,又是什么……

——祁云澈,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是吗?——

一阵清而寡淡的凉风袭来,汐瑶睁开眼,素白的月芒下,那个男人静静的伫立在眼前。

相比方才她脑海中他金袍裹身的天子模样,似乎眼前这副装扮,更入得她的眼。

慕汐瑶不得不在心里嘲笑自己,不论物换星移,沧海桑田,这人的喜好,一时间真是难以改变。

固然祁璟轩清澄无邪,冷绯玉英武俊朗,各有各的好,她始终觉得一般般。

甚至看惯了祁云澈这张皮囊,连拥有大祁第一美男的沈修文,在她眼里也不过尔尔了。

更何况,此时云王的手里还有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

祁云澈在听到阿鬼小声禀报与他时,他的诧异并不轻。

登上阁亭后,看到慕汐瑶端坐在自己正对面的那个位置,闭着眼,神情安然平和,似在感受着那风,那枯萎的草木,周围关于王府的所有。

这姿态委实融洽,几乎要嵌进了夜色里,和他的王府合二为一。

让他心生错觉,仿佛……她本就是属于这里的?

再而,她又是如何知道这个地方?

默然的对望了半响,祁云澈才启了薄唇,淡声问,“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向来表情不多,话语声更从来平平无奇,连个问话都没有高低起伏,汐瑶眉间不以为然的轻扬了下,扬起一个狡猾的笑,“这里清静。”

回答罢了,她只盯着他手中托盘里的茶看。

料想云王府的主人家不会那么小气,此地又算不得什么禁地,不过想喝他一杯茶而已,王爷不会这么小气的。

闻她那语气,祁云澈便冷笑了声,竟拿他在沈府敷衍她的话来回击,世间竟真有如此刁钻的女子。

不与她多做计较,隔着石桌,在她对面坐下,再亲自动手,斟上两杯热茶。

那茶具用的是上好的紫砂,不夺茶香,造型素雅别致,茶壶底座略高,可放炭火,用于煮茶。

入冬的天,在厅内呆着太憋闷,外面坐又凉意十足,有热茶饮,便能抵消那丝沁骨的寒气了。

看着祁云澈不慢不紧的动作,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尔雅气质四散着,格外迷人眼。

汐瑶不客气的望着,眸光见毫无收敛,直至他将茶推到她面前,他亦是抬眉来与她回视。

总觉得今夜是有些不同的。

这女子好像突然不怕他了?

就在祁云澈生出此思索时,汐瑶已然淡淡的收回视线,自若的双手举起紫砂杯子,先放到鼻前轻轻嗅,在嗅到她期望的那阵香味儿时,嘴角不自提起,弯出惬意的弧度。

似乎这茶她从前也饮过,就在此地,如今回味无穷。

她每个神色表情都在他的眼里,不曾放过半瞬,她已经不再对他诸多躲闪避讳。

这转变,从何而来?

越来越多的疑惑在祁云澈心中涌动,答案呼之欲出时……

“不知嬷嬷唤灵儿来此,意欲为何?”

就在假山下方,忽得人声响起,是慕汐灵。

汐瑶应声,就着她的坐处,一手捏着那小巧的紫砂杯,一手扶在倚栏边,扭转了半身往下看去。

她坐的位置视野实在好得很,轻而易举就能将下面来往的人尽收眼底,祁云澈坐得靠内些,故而只能看她了。

假山边上,将慕汐灵叫来此处的,是白日里伺候在张家姐妹身边的那位嬷嬷。

因她当着诸多主子的面轻斥了张清颖,连那璃雅郡主张清雅都无话可说,想来在张家是个厉害的人物,故而汐瑶对她印象极深。

她在此时将慕汐灵单独唤来,恐怕没什么好话。

果真,老嬷嬷扬声便带着股子清高自傲的调调,“老奴在河黍本家,常年伺候于夫人身边,此次入京,夫人有几句话私下带给慕小姐。”

“嬷嬷请讲。”

“夫人道,慕小姐的母亲虽是张家人,可却为姬妾庶出。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更在去后被抬平,是个有本事的,但如今人已经没了,慕小……”

“我知道了。”

没等她说完,慕汐灵便淡声断了她的话,语气听着也是个凉薄的。

“你知道什么?”老嬷嬷在张家伺候主母,那身份自不低,此刻被一个丫头片子打断说话,心里便有了几分不悦。

“老奴话都还没说完,你——”

“嬷嬷自称‘老奴’,我甚为欣慰,至少你还晓得自己是个奴!”转过身去,慕汐灵昂着头,连正眼都不于她多瞧。

“你也说了,母亲嫁来京城,那是母亲的本事,她是不是姬妾所出,岂容你这个下人来说三道四?!你把我单独唤来此处,无非想将我与张家的关系撇清,呵……真是好笑,我姓‘慕’,与你张家何干?”

到底慕汐灵是张恩慈的女儿,加之母亲的死,张家那凉薄的对待早就让她心如死灰,不做任何想法了。

既她都没打算依靠别人,又何须平白无故受下这窝囊气?

老嬷嬷被她说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橘皮老脸在月色下煞是僵硬扭曲,想反驳都不知从何而起。

莫要说那张恩慈了,就是她那狐媚的母亲,以前都从没入过自己的眼!更别说眼前的——

慕汐灵侧头回去,清淡的眼神直将她视若无物。

她不恼不怒,神情一派怡然自得,更在那秀丽精致的眉眼间,洋溢着零星轻巧的笑意。

“我想嬷嬷一个奴才,是段不敢来教训我的,我也不为难你,这番说话我已经知晓了,待你离京后,自可将我原话转告老夫人,就是告诉外祖父都可,我慕汐灵从今日起,与张家再无瓜葛。”

话毕抬步而去,单瞧那傲气不减的背影,汐瑶都想为她叫一声好!

正旁观得兴致勃勃,却又见她走得几步,人便顿了下来,转身对老嬷嬷诡异的笑了笑,再道,“对了,虽我是慕家的嫡小姐,有几句话还是想奉劝嬷嬷,就当我孝敬远在河黍的外祖父。京城贵地,凡事讲究礼数周全,主子们说话的时候,即便有错,也轮不到奴才来插嘴,嬷嬷是张家的老人了,这点脸面应还是会给主子捧住的吧?”

这厢说完,慕汐灵便真的张扬而去了。

静默片刻,下面再度响起一阵远去的脚步声,听着都觉愤然!

汐瑶这才‘咯咯’的放声笑起来,那老嬷嬷再不走,当真要将她憋死了!

慕汐灵这表现,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

让不小心欣赏了这幕的人暗生佩服,不愧是出自慕家,关键时候那气势,那铿锵有力的字句,声声都能叫人生不如死,恨得咬牙切齿!

一面笑着,汐瑶转过身来,看向坐在自个儿对面那面色冰冷的男人,问,“我家这三妹妹可是厉害?”

祁云澈淡然的饮下一口茶,才道,“与你比还差些。”

听了他算得上中肯的评价,汐瑶却忽然笑不出来了。

慕汐灵的表现已经够彪悍,与她相比,竟还差……那她岂不是京城中一等一的恶女?!

更之余此话还出自她前生的夫君。

以前她可再继续骗自己,假装毫不在意,可今夜无论如何都过不了那一关了。

“那是自然。”

收起脸上轻快的自得,她轻声一叹,不觉垂下眼帘,渗出的眸光中有一缕淡伤浅愁,久难化开。

那是自然……

她也有小鸟依人,柔情似水的时候。

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都快想不起,前世的她是什么样子?

从石凳上站起来,她往远处眺望了去,月色朦胧,此地山水景色依旧,她再昂起头笑,轻声的。

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能站在这里,看那假山流水,赏这如梦似幻的夜景,更喝到云王亲自泡的雨前龙井。

祁云澈的眸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闻她幽长的叹了一声,再见她那娇小而单薄的背影,默然了会儿,他问道,“你怎知道此处?”

她给与他的疑惑太多。

好像只要慕汐瑶想的话,可以扳着指头系数与他有关,更是旁人所不知道的。

一条接着一条,直至他拜服为止。

他不解,何以这小丫头对他,包括他的府邸都洞悉得清清楚楚?

但她所知的,又并非是真正的他。

她像是早就站在了某处,独自观望了他许久许久……

“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我又何必说?”汐瑶肯定的说道,头也不回。

闻声祁云澈便笑了起来,“你怎知我不会信?”

她连说都没有说,莫不是她能猜着他的心意?

“我就是知道。”

告诉他自己是十年后的慕汐瑶?

除非她疯了才会说,而她说出来的话,也只有他疯了,才会相信罢!

见这小丫头果真把嘴封得死死的,祁云澈并不坚持,转而,这亭下又恢复无人般的宁静。

两个人,各怀心事。

事到如今,汐瑶总算承认自己是放不下他的,可将来的一切她都可预见,是否能改变,她不确定。

而关于祁云澈,她更不知该从何说起,问他,他又怎可能把今后的答案给她?

委实强人所难了。

正与自己酝酿沉思之际,忽得身后有波澜不惊的问话声传来——

“你不想问本王那名紫衣女的事吗?”

汐瑶怔怔然。

他想解释?可还有那必要?

“过都过了,没什么好问的。”佯装洒脱,冷飕飕的夜景看够,汐瑶又坐回原位,伸了手去拿早就被斟满的茶杯。

指尖连边缘都还没触到,祁云澈竟将杯子与她移远了去。

她登时抬眸对他报以不满,他视若无睹,沉俊的脸庞说不出的肃然,显然不把话说清楚,连茶都不给她喝了。

“那日,你为何而哭?”祁云澈再问,语气更多了重命令。

“我不想说。”

“是你不想说,还是认为说了本王也不明白?”

祁云澈在心中不止默许过一次,他并不讨厌她的小聪明,只她再欲言又止,怕他真要对她不客气了。

拧起俊眉,深眸中暗光汇聚,逐渐流转成火,汐瑶看出他的不耐,却也实实在在察觉他对自己的忍让。

如何她身体里装的都是二十四岁的魂魄,男人对女人可有真的容忍,她怎会看不出来?

况且面前的人是祁云澈,她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在那眼神的胁丨迫下,汐瑶一面想着,打了个哆嗦,再咽下口唾沫,而后带着少许的期待,吞吐的问,“倘若……我蠢得一无所知,而皇上与你我指了婚,王爷可会对我……一心一意?还是会找个机会将我……扫地出门?”

问罢,她登时觉得自己全然白问!

现如今慕家的兵权已经被收回,她精明厉害的名声也传遍京城,皇上还要指婚么?

思前想后,似乎除了她这现成的之外,也没有别上佳之选,即便自立门户,还是独守武安侯府,无依无靠。

再者,最让她为之困惑的,哪怕上辈子在慕家跟着造反前,他对她也是不错的啊,瞧着这人也不似个会同女儿家虚情假意的,她更还小心眼的悄悄偷看过云昭皇帝与妃嫔们私下的相处……无不是冷冰冰。

难得这辈子他对她生出兴趣,她也知道了慕家真正被满门抄斩的原因……

可是,她死前又实实在在听到他肯定的说——是!

他从来没有……爱过她。

想到这里,汐瑶心中那刚萌生的那丝期待也被自己给打消了。

失落的道了声‘罢了’,她站起来绕过祁云澈就打算走开,这下可把那不明所以的人全然绕懵!

她被逼着说句实话委实不易,说句听上去还真有那么些傻傻笨笨的,更是难上加难。

眼看慕汐瑶就要走了,祁云澈根本来不及对她那句话多有思索,便急声喝道,“站住!”

那小小的背影果真蓦地僵硬,生了根似的定在与他两步开外的地方。

他乃将来真龙天子,莫说让她‘站住’,掉个头回来三拜九叩,她都是要照做的……

汐瑶无话可说,更不想回身与之相对。

僵持间,忽而身后有阵无可奈何的叹息,她眨眨眼,再听祁云澈道,“不会。”

不会?

她微微侧头,递过去一记询问的眼神,这时才发现他脸色竟有些窘迫。

可她不明白啊,什么‘不会’?

“本王不会将你扫地出门。”祁云澈话音清朗的说道,那深眸更压着愠怒,直瞪着她。

“那可会一心一意?”她再问,小声的。

这回却是叫他真的迟疑了。

同样的对话,在南巡的时候不已经有过了么?

只这次似乎又有所不同,至于哪里不同了,他与她都说不上来,可是那结果实在显而易见。

纵观大祁历代皇帝的后宫,何时有过空设六宫,独宠一人的先例?

前一世王府中厮守时只得彼此,她就以为此生他真的会单为了她,连朝政大局都不顾了吗?

他怎么可能为她做个昏君!

“算了。”汐瑶眉眼舒开一抹遗憾至极的神色,哀凄凄道,“我还是回去想个体面的法子自我了断吧……”

无论是两个人彼此相守一生一世,还是将来他赠她一纸休书,放她自由……都是不可能的。

“你想要的,这天下无人能给。”

祁云澈又恢复了最初的冷漠,这话,亦是他第二次同她说。

得他凉薄一语,汐瑶似觉冰凉,转而淡淡笑了笑,“有的,只看那人愿或不愿。”

而他说没有,只因他不给。

既然不得全部,那她宁可不要!

人走远,祁云澈站在假山里的小阁中望她身影,凝眉暗思,这便是初时父皇打算对其加以利用的武安侯府孤女。

她不要至高无上与帝同尊的权利,却要他虚无缥缈的感情。

可她既想,又不愿意给他丝毫回应,到底在怕什么?

……

汐瑶回到乐声不绝的正厅中,宾客已退去了些,剩下的都是平日璟王爷交情匪浅的至交好友,今夜定要一醉方休,喝到天明。

如平宁公主与大哥哥早就回了沈府,连袁洛星和慕容嫣都告了辞,更如汐瑶所料,那二人倒还念着王爷们的面子,没有多生事端。

她暗自松口气,心生回府之意,却与此时,慕汐婵也是从前院的另一端急匆匆的行来,见了汐瑶,彷如救星,快步到她跟前便问,“大姐姐,你可有看见灵儿?我已经找了她一个时辰!”

云王府的某个内院中。

此处寂宁无声,隐约间,只有谁平缓而均匀的鼻息轻轻摩挲着空气。

未插销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抹暗影没入,缓步来到那床榻前,只顿了半瞬,随即,伸出了略显颤抖的手……

慕汐灵还是有些许紧张的,毕竟这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事,可一旦让她得逞——

“你可是搞错了对象?”

祈裴元突然出声,语色平平的问,同时睁开双眼,带着几分醉意,在暗夜中打量那张惊惶失措的脸孔。

这是慕家的三小姐,名字好像唤作……慕汐灵?

“我没弄错。”

定了定神,慕汐灵强迫自己和祈裴元对视。

她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更知道此刻醉得不省人事的祁煜风就在隔壁的厢房休息。

若要在煜王和十皇子之间选择,任哪个有些许眼色的女子,都会选有权有势,更已封了亲王的祁煜风。

可她却说自己没有弄错,这引起了祈裴元一丝兴趣。

眯起微醺的眸,他似笑非笑,“说你的理由来听。”

又顿了下,他再道,“你只能说一句话。”

若一句不能说服他,他连让她爬上这张床的机会都不会给。

慕汐灵小脸又紧迫几分,浑身也颤得无法停止,可她已经站在这里,机不可失!

“我知道殿下想要什么。”攥紧双拳,她肯定说道。

这话果真又让祈裴元笑意更深,兴致的重复她的话,“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呵’的轻笑了声,黝黑的眸中,光彩夺目得让人晕眩,他支起半身,大掌托起她尖而小巧的下巴,靠近了,再问,“就算你知道,那又能如何?”

“娶我……”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接近一个男人,他是大祁的皇子,虽不得宠,更看似无能,但他身上有她想要的。

慕汐灵在来前有过权衡,接近祁煜风,她最多能做他的侧妃,可她如今是慕府的嫡出小姐了,外祖母与母亲的妾室身份,让她倍感屈辱,祈裴元能给他一个实实在在的名分!

“娶了你,然后呢?”

“大祁有律,皇子娶妃,晋封亲王。十殿下受煜王与明王两相怀疑,久未纳妃,更受压制不得封王,若殿下娶了我,不但可自立门户,更有河黍张家支持。”

她小心翼翼,一字一顿的说着,越道,祈裴元眉宇间揣测的意味就更浓。

待她言毕,他便露出讥讽之色,“可本殿下之前在花园散步,不小心听到一场对话,张家,你不是不屑么?再者,我娶谁不能封王?为何偏是你?”

慕汐灵微有一颤,没想到他竟然听到那对话了。

怔忡间,祈裴元已经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懒洋洋的躺了下去,淡声驱赶她,“走吧,本殿下酒意正浓,哪里记得起谁来过。”

他还是对她这痴心妄想的网开一面了。

慕汐灵咬了咬唇,忿忿不甘,脚下如灌了铅,根本不舍轻易离去!

“即便不屑,于我却有利用价值,我为何不用?殿下娶了我,张家自会关注,更甚助殿下一臂之力。”

“可我对帝位无兴趣呢。”那背影又轻飘飘的丢出这样一句。

他不要帝位?

那不正好?

委实慕汐灵也觉得,祈裴元去争那位置,实在太过牵强,若他别有所念,想是更容易些!

由此,她信心倍增,声音都明亮了几分,“不管殿下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倾尽一切!只要殿下给我裴王的正妃之位!”

祈裴元侧身来,又望了她半眼,“做了我的正妃,你想如何?”

慕汐灵闻声,双眸闪烁,几乎脱口而出,却又在那话涌到咽喉时,生生被她强压下去。

“殿下想知道的话,娶了我便知。”

区区一个国子监祭酒的小女儿,敢只身入他房来,也算是种能耐罢?

望着那对灼烧的眼眸,祈裴元这才认真打量慕汐灵的脸貌。

一张标准的美人脸,纤细的黛眉,流转的美目,俊挺的鼻子,还有那能说会道的小嘴……

他望着,再得她野心勃勃,更热情的宣告,那心头一股热流四下窜涌,搔得他心窝发痒,止不住蓦地伸手将她拽到跟前,翻身就将她压住!

慕汐灵没想到他会如此突然,惊得低呼了半声,嘴就被他封住!

顿时漫天酒气将她环绕,男人强悍而火热的身躯更是将她压得透不过气!

她心跳剧烈,一时懵然惊慌,却再下一刻,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

祈裴元才浅浅尝到了她的滋味,今夜是她特来爬他的床,投怀送抱,这么快就反悔了?

眉头深深蹙起,不悦的话未出口,就听慕汐灵坚决道,“殿下想要我,请先向慕府下聘!”

他眼波轻轻荡了一荡,身下的娇俏人儿再道,“我想殿下也不想自己正妃的清白,无故与人话柄吧?”

祈裴元先是一僵,再嚯的闷声笑了起来,“有趣,有趣……”

先他还小看了她。

这笑让慕汐灵听了都发怵,心中更暗自惊动,只道看着祈裴元平时外表窝囊,不想骨子里实在狂放不羁,说动手就动手,连犹豫都不曾有。

他这般隐忍,又是为何?

不解中,他已从她身上移开,“三日后,本王向父皇请旨,回去等着吧。”

……

慕汐婵寻不到慕汐灵,急得只差没哭出来!

这天是她独自带了灵儿来璟王辰宴,云王府布局诡异,那叫人摸不透的角落多了去了,若真有个磕碰闪失,张家的人还在这里,她可真是难辞其咎!

汐瑶告知了阿鬼,让他吩咐熟悉王府的下人暗自去找,来来回回寻了好几道,却都不见踪影。

众人正一筹莫展,总算得那清淡人儿出现,只道觉得前厅太闷,她便随处逛了逛。

汐瑶二人见她神情无漾,倒觉是自己忧虑过多,眼看子时将近,不多言,告了祁璟轩等人,坐上自家马车,打道回府!

……

深夜时分,整个燕华城静悄悄的,只有车轮压过地面发出的单调的声音。

汐瑶心疼四婢,到云王府时,只留了慕宝差遣,他功夫不弱,暗中亦是有菱花湛露盯着,夜晚更有神策营的精兵往来巡视,哪儿会有什么危险?

因此上了马车,得那轻微的颠簸,竟有些困意泛起。

索性她靠在一侧,闭上眼小憩,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得听车篷顶上像是被石头砸了一下,清晰而明显的震感,让汐瑶蓦地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同时,外面驾车的慕宝紧迫大喝了声!

紧接着,与此前相同的撞击齐齐响起,汐瑶想拉开车窗来看,再听慕宝对他道,“有黑衣杀手,姑娘坐稳了!”

话语间马鞭已起,车速登时快了不少,而那不断袭击马车的声音更加急促!

这时汐瑶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石头砸来?分明是箭!!

马车越来越快,颠簸得更愈发厉害,汐瑶只身在里面,根本不知外面是何情况,密密麻麻的箭雨几乎要将车门射穿,依稀透过那些孔洞,果真让她看到有数个暗影沿着两旁的房舍对她们紧追不舍,只要得了机会,便弯弓射来!

菱花湛露各站一边,与之缠斗得激烈,可对方数量众多,她二人至多做到自保!

情急之下,汐瑶对慕宝道,“把车往皇宫驶!!”

哪里来的黑衣杀手,竟在京城来取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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