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罗那的报告厅内,李乐正沐浴在他学术生涯第一道真正意义上的高光之下,穹顶垂落的光辉仿佛为他加冕。
而与此同时,隔海相望的伦敦城,阴沉的天空正飘着经典的牛毛小雨,潮湿冰冷,与地中海的灿烂恍如两个世界。
肯辛顿区,一家tesco超市门外,雨滴敲打着红色的电话亭顶棚,发出单调的“嘀嗒”声。
司汤达裹紧了一件黑呢风衣,领子竖起来,试图阻挡那无孔不入的寒意。
站在电话亭旁,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街对面那些乔治亚风格联排别墅整洁的窗棂,那里面的灯火温暖,却似乎与他隔着一个世界。
司汤达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又过了十分钟,眼瞅着约定时间就要过去,这才看到一个身影打着伞,不紧不慢地穿过雨幕,朝他走来。
一个亚洲面孔的年轻男人,穿着不起眼的黑色夹克,背着一个书包,手里拎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超市购物袋,看起来和普通留学生没什么两样。
到了近前,那人目光在司汤达身上扫过,没有多余的表情,径直走到电话亭边,径直拉开门,装作打电话一样,扭头低声问道,“号码是多少?”
司汤达心脏微微一紧,几乎没有犹豫的说出,“。” 这是一张五英镑的后六位编号。
整个过程幼稚得像某种地下的接头,却让他手心微微出汗。
那人点了点头,下巴朝停车场的方向一扬,“这边。”
司汤达默默跟上,两人前一后走到停车场入口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头顶是湿漉漉的混凝土顶棚,雨水顺着边缘滴落,形成一道细密的水帘。这里光线昏暗,只有远处路灯透过来一点模糊的光晕。
那人一伸手,“钞票。”
“给。”司汤达从兜里摸出钱递过去。
那人放下购物袋,接过钱瞄了眼,点点头,随后也从衣兜里里面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点一点,三千。老规矩,国内账户收到钱,这边交货。”男子声音不高,带着点北方口音。
司汤达接过,手指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纸币的厚度和轮廓,背过身,借着远路灯微弱的光,快速清点起来。
都是二十镑和五十镑面值的旧钞,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和无数人经手后留下的、难以形容的气味。数目没错,三千镑。
数目没错,三千镑。崭新或半旧的钞票散发着特殊的油墨气味,短暂地驱散了周遭的潮湿霉味。
他将早已准备好的、用信封装好的人民币递给对方。那人看也没看,直接塞进了夹克内袋,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不超过一分钟。
“行了。”司汤达低声说,又迅速将信封塞进书包最里层,拉好拉链,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不想多待,冲男子点了点头,含糊地说了声“谢了”,转身就要走。这种交易总让他有种莫名的心虚,仿佛周围有无形的眼睛在盯着。
“兄弟,等等。”那人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脸上挂起一种介于同情和算计之间的笑容。
司汤达脚步一顿,心猛地提了起来,强作镇定地回头,“怎么,还有事?”
那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多了点探究的意味,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下。
掏出烟,自己点上一支,又递向司汤达。司汤达摆摆手。男子也不在意,自顾自吸了一口,烟雾在冷空气中迅速散开。
“兄弟,没别的意思,”男子吐个烟圈,眼睛眯着瞥了司汤达一眼
“看你这换钱的频率和数儿……最近,手头挺紧的吧?”“最近,是不是很缺钱?”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平淡,在这雨声淅沥的停车场入口,显得格外清晰。
司汤达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子,语气生硬起来,“你管我紧不紧?钱货两清,走了。”
那人闻言,非但没恼,反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谈不上是笑的表情,带着点同病相怜,“啧,别激动。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谁也别说谁。” 说完,往前凑了半步,低声笑道。
“一个月这是第三次饿了,三个不同的国内账号给你打钱,每次都是一两万人民币,拆了东墙补西西墙吧?信用卡快爆了?还是房租、学费到期了?这日子,不好过吧?”
司汤达的呼吸一滞,感觉血液瞬间有点发凉。一种被扒光了暴露在人前的羞耻和愤怒交织着涌上来,让他脸颊发烫。
“拆东墙补西墙,”那人没等他回答,继续用那种平淡却戳心窝子的语气说着,“窟窿只会越捅越大。学费、房租、信用卡...利滚利,不好受吧?”
司汤达沉默着,手指在风衣口袋里蜷缩,攥着拳头,那个男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戳在心坎上。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可他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
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对方说的全是事实,东借西凑似的弄出这点英镑,来填补他在伦敦日益扩大的财务窟窿,高昂的学费、远超预算的社交开销、以及为了维持“体面”而购买的那些根本不属于他消费层级的东西。
“你说这个干什么?”司汤达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那人笑了笑,这次笑容里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猎人看到了猎物踏入陷阱前的耐心,弹了弹烟灰:“干什么?看你这样,想起自己当年了。”
“这么倒腾不是长久之计,窟窿越捅越大,利息滚利息,家里迟早知道。到时候,咋交代?”
“怎么样,想不想搞点钱,正经快钱,把眼前这些窟窿堵上把你这些窟窿堵上?”
司汤达一愣,搞点钱?他当然想,这些天无时无刻不在想。但他也清楚,天上不会掉馅饼。
警惕地看着对方,“你给我说这个,什么意思?”
“都说了,别紧张。”那人把烟头扔地上,用脚碾灭,“就是看你机灵,又是正经学生身份,不容易惹人注意。我这儿有个活儿,轻松,来钱快。”
“什么活儿?”
“就跟我现在干的差不多,”男子指了指司汤达的书包,又指指了指自己,“上门换汇,跑跑腿。一单抽1.5到2个点。
司汤达一愣,随即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点自嘲,“三千镑,两个点,也就六十镑。” 这点钱,对他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那人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反应,嗤笑一声,带着点“你没见过世面”的意味,“你以为都像你这么小打小闹,三千五千的?要不是离得近,你这单子都不接的。”
“你想想,要是一万呢?五万呢?甚至十万八万的呢?” 他盯着司汤达瞬间睁大的眼睛,“那些老板、富二代,别说一年五万,一个月五万都不够花的,又不是每个人都有公司,想换钱的,量大了去了。一单下来,够你缓几个月。”
司汤达听完,开始琢磨着,一万镑,抽两个点就是两百镑....五万就是一千镑!这几乎是他小半个月的生活费了。如果真像他说的,那......
那人瞧见司汤达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声音带着蛊惑,“你算算,不多,一个星期跑个三四次,至少五六百镑到手。做得勤快点,路子熟了,上万都有可能。”
“还不累,就是接头,给钱,走人。比什么打工可轻松多了,来钱也快。”
雨还在下,停车场里偶尔有车辆进出,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格外清晰。
司汤达站在原地,内心天人交战,还在挣扎,“可这.....安全吗?被抓到怎么办?”
“安全?”那人呵呵两声,“比打黑工呢?”
“我们这行讲究的是信誉和渠道。都是熟客介绍,或者有抵押的。你只管按指示拿钱、送钱,别的不用管。或者用账户收钱,分散存入,别太扎眼就行。单次别超过一万,多了分几次。”
“这年头,只要不傻b到用麻袋装现金闯海关,谁特么管你?”
见司汤达还在犹豫,那人又道,“想想吧,兄弟。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就是开车、坐地铁公交跑跑腿的事儿。总比你天天提心吊胆算计那点汇率差,看银行、债主子脸色强吧?把眼前的坑填上,缓过这口气,以后再说以后的。”
说完,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把你手机号给我。”
司汤达鬼使神差地报出了自己的号码。几秒钟后,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又停,一个本地手机号码。
“这是我的号,存好。想明白了,就打这个电话。叫我阿龙就行。”
他拍了拍司汤达的肩膀,“哥们儿,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机会不是天天有,给你了,抓不抓得住,看你自己。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说完,阿龙不再废话,转身快步消失在停车场更深处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司汤达独自站在原地,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却带不起一丝清醒。怀里书包中的三千镑现金沉甸甸的,像一块烙铁烫在他的胸口。阿龙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窟窿越捅越大......家里迟早知道.....”
“一单一百五到两百.....五万就是一千.....”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他需要钱,迫切地需要。不仅仅是堵窟窿,还有一种更深层、更扭曲的渴望,维持那种他已经习惯、却无力负担的“体面”。
在阴冷的街头站了许久,直到双腿都有些麻木,司汤达才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那条号码,手指在按键上悬停片刻,最终将那个号码保存了下来,联系人姓名处,他犹豫了一下,输入了“阿龙”。
手机揣进兜里,望着伦敦铅灰色的、无尽绵延的雨云,司汤达感觉自己就像这阴霾天空下一只迷失的困兽,前方似乎出现了一条可能逃脱财务困境的小径。
低着头,快步融入了肯辛顿夜晚稀疏的人流之中。背影单薄,步伐匆忙,仿佛急于逃离这个刚刚与危险擦肩而过的角落,又仿佛正主动走向一个更深、更不可测的漩涡。
“等你电话。”那人的最后一句话,像幽灵一样,在司汤达耳边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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