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一看，路边屋檐下还真跪着一溜小姑娘。
年纪大的不过十三四岁，小的四五岁的也有，最小的还抱在手里。
女孩们身前摆着一张“卖身为奴”的木牌。
她一愣，这不是电视剧里才出现的场景吗？
不一样的是，这几个姑娘身上穿得还算厚实，衣服料子看起来也还不错。
孩子们头发脸庞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实在不该是要卖身的样子。
“怎么回事？是谁使坏，要卖了你们吗？”
钱惟浚关心地蹲下身。
不管在吴越还是宋国，买卖人口都是非法的。
哦，现在已经没有吴越了，但是两地的律法都是同一拨人新拟的，明令禁止人口买卖。
不管是买卖他人，还是自卖自身。
朝廷一旦知道，相关人等都要下狱，就连当地长官都会有不是。
所以钱惟浚第一反应，这帮女孩一定是遭遇黑心人贩子了。
林桑表情也凝重起来。
“辽国不像宋国，废除奴隶制发展生产力了，实行的肯定还是封建的老一套。”
这事他们既然碰上了，就不得不管。
可这又实在不好管。
这里是辽国地盘，买卖人口不仅符合辽国律法和风俗，背后甚至有一条完整的利益链。
“这事怕是不好办。”就连邵子武都紧紧皱起眉。
在吴越三人组看来，这事已经够棘手，但小姑娘一开口，他们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没有人要卖我们，我们是自卖自身。”
年纪最大的姑娘一见有人问津，立即叩拜下去。
“好心的贵人，你就买了我们吧，我会浆洗，会缝补，只要有活给我，我们姐妹都能做。”
四五岁的小姑娘也仰起脑袋。
“贵人买下我们吧，我吃得很少，要价也不高，只求安葬爹娘……”
这话说得林桑心中一紧。
“你们爹娘都过世了？家里没有其他大人了吗？怎么会要你们一起卖身？”
做大姐的低着头：“家里还有两位叔父和婶娘。”
这就是了，林桑知道古人都是大家族制，哪怕父母双亡，家中不至于一个管事的长辈都没有，让这样一群还没成年的孩子，大冷天跪在冰冷的地上。
“都起来说话。”
林桑抱起最小的姑娘，又一手扶起最大的。
“你们叫什么名字？爹娘都怎么了？”
“贵人姐姐，我叫小玉。”
小姑娘见来人通身气派，一点也看不出年纪，顿时喊上了姐姐。
“姐姐，这是我妹妹二福，三福——”她一个个介绍。
这些孩子的名字取得很是随意，除了长女有名字，下面的就按照顺序叫。
四五岁的小姑娘是五福，抱在怀里的小婴儿想必就是六福了。
“我们爹爹上个月得了急病没了，族长叫我们摆了十几天的流水席，娘亲又是操劳，又是伤心，爹爹的后事还没办完，就连娘亲也……”
小玉说着就掉眼泪。
“爹爹还没入土，现在娘亲也没了，就连五福六福也生了病。”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想到自卖自身这个主意，妹妹们只得也跟着。
一下子没了爹妈，小玉顿时成了家里最大的孩子，下面妹妹们的主心骨。
可她也才是个没成年的小姑娘，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们在这里跪了三天，要价很低，可就是没人买我们。”
她将希望都放在林桑身上，含着眼泪问她：“贵人姐姐，你能买下我们吗，只要能安葬爹娘，再给我妹妹请个大夫，我什么都听贵人的……”
这话说得林桑都僵了一下。
她说不出口买人的事，可也没法硬起心肠说不买。
“你们都饿了吧？跟我上车，先吃饱肚子再说，我们车上也有大夫。”
她只好先安顿孩子。
林桑话没说完，钱惟浚已经接过六福，一手又牵起五福往车里去。
“二十，你给这两孩子看看怎么了？”
他们出远门总会带一名医学会的大夫，这次跟车的是曹九的同族弟弟。
排行二十，还没成年，但一手切脉的医术已经相当高明。
曹二十给几个孩子都诊了脉，细看舌苔眼睑。
“不妨事，这俩孩子是风邪入体，吃两剂药发散出来就好了。”
医学会这两年流行配丸药，不用费事地抓药煎药，立即就能给病人服下。
“这孩子怕是还有些腹泻，急性肠炎，要调理两天肠胃。”曹二十格外关照五福，给她看完，立即开箱取药。
林桑看看小姑娘的脸色，确实苍白，额上还有细细汗珠。
她问五福：“你肚子不舒服吗？”
小姑娘低下头：“我，我肚子疼——”
她不舒服好些天了，可是怕姐姐们担心，一直忍着不敢说。
这救是急性肠炎了，林桑赶紧倒了杯水给她服药，探探她额头，还有一些低烧。
林桑将她带到了房车上的洗手间：“肚子疼就用这里的马桶，别忍着。”
这洁白稀奇的玩意儿是马桶？
五福瞪大眼睛。
林桑指着旁边的卷纸：“这是厕纸，用完马桶，按这个开关，马桶就干净了。”
这下就连几个大些的女孩都呆了。
小玉一脸不可思议。
“姐姐，你们就是宋国来的贵人吧？”
“哦？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林桑没回答是不是，她拿出几包脱水蔬菜和肉干，快速给孩子们泡了几碗菜粥。
车里瞬间被各种肉菜的香味弥漫，孩子们都饿了，一个个忍着馋偷偷吞咽。
林桑招呼她们坐下喝粥，年纪小的几个都看着姐姐。
小玉咽了口唾液，还在跟林桑确认。
“贵人姐姐，你是同意买下我们了吗？”要不是，非亲非故，她拿什么立场吃？
这家孩子显然懂事又有教养，林桑叹口气，揉揉她们脑袋。
“放心，以后你们就跟着我，快吃吧——”
这在孩子们看来，算是承诺买下她们了，几个姑娘一下都哭了出来。
“谢谢贵人主子，见过主子。”她们说着就要跪拜。
“起来起来，先喝粥。”
林桑早防着这一出，当机拦住了。
“小玉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先填饱肚子。”
女孩们这才拿起勺子，一边流泪，一边狼吞虎咽往嘴里塞。
“好吃，太好吃了。”
二福吃几口就停下来抹眼泪。
“大家都说宋国来的贵人，什么好东西都有，都是我们没听过，没见过的。”
果然是这样，最可喜的是，贵人竟然没一点架子。
原来孩子们是这样猜着他们身份的，看来她的宣传效果不错，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听说了。
这样也好，也许她能利用这点做些什么。
林桑等孩子们都吃饱，才再又问起刚才的疑惑。
“小玉你说家里还有叔叔婶婶？怎么爹娘一走，他们就不管你们了？”
既然人走了，能连办十几天流水席，家里是有一定财力的，怎么还让孩子们卖身葬父？
这是孤女遇到野蛮亲戚了。
小玉自觉自己是贵人姐姐的人了，家里的一切都应该告诉主子。
“是这样，我们孟氏族长说了，丫头不算孟家人，孟家不用管我们，就连家里的房舍也要归两位叔父，不能留给我们。”
所以她们没吃没喝，甚至都没地方住。除了卖身，实在找不到活路。
“这是什么话？！”
钱惟浚本来安静坐一旁，闻言都要跳起来。
“你们明明是这个家的亲生孩子，父母留下的财产哪有留给外人的道理？”
他气得直拍桌子。
“这是遇上强盗了，你们不用怕，我们这就去通州府衙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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