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千里之外的京安王都。
司马昱神色不明立在云霄台上，脚下一队禁军正在清运倒塌的宫阙。
道济立在司马昱身后，闭目凝神嘴里还振振有词，单手掐诀的手指正不停在推演。
又过了一会儿，推演的手指忽然收势，道济缓缓睁眼，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君上，昨夜天雷轰鸣震绝云霄必是天劫，电紫流光忽降王都只怕是上苍预警。”
司马昱嘴角挂着讥诮，“上苍预警，预的何警？”
他与先帝不同，他留三清观这些牛鼻老道用的是他们身后的神权，但并不代表他本身是个信神者。
在这少年帝王的心中，并无神佛只有自己。
道济又何尝听不出君王的嘲讽，他斟酌片刻缓缓开口，“解法有二，其一：兰桂殿乃后宫之所，如今无故被劈便，上苍预警之事或许正与日后入住兰桂殿的贵人有关；其二：天赐星火必有人祸，王都或起暴乱。”
司马昱眼尾一挑，双手负背一脸疑惑打量着道济。
兰桂殿主宸位，宫殿还有一处瑶华池，便是皇后的阿房殿也不及它华美。如今后宫三公夫人只有一位，后位悬而未立，这后位必是崔家贵女，至于兰桂殿……
司马昱心下微微一动，不觉又想起那日万重灯火里的一眼万年。
非她莫属。
但这些算计司马昱从不曾与任何人提起过，就连萧泗水也不曾。道济这个时候提及后宫之事很难不让这位少年帝王猜疑他别有用心。
莫不是那些老不死的士族门阀连兰桂宫的主意都敢打了？
“你说这雷电与兰桂殿未来主人有关？”少年帝王凤眸微嗤，“你怎么不干脆说这天雷就是来打她的，恰巧她还未入宫便劈歪了？”
道济微愣，他不过是照实说了推演的结论，也不知又触着天子哪根逆鳞，何以又发怒？
“君上，贫道方才说了，解法有二。”
难道王都将起祸乱不比兰桂未来主人更重要？怎的君上偏偏这么关注这一隅空殿的主人？
司马昱情绪稍凝，这才意识到什么，目光渐渐凝重。
“君上。”内侍福生踏着小碎步，躬身请道，“萧都督求见。”
司马昱微微蹙眉，摆了摆手。
福生连忙躬身退下，不多时萧泗水便领着顾溪走上了云霄台。
两人见礼后，萧泗水率先禀道，“君上，明丘不见了。”
司马昱眼瞳微黯，淡淡道：“死了？”
萧泗水微怔，点头，“今日午时是明丘与微臣约定碰面的日子，但明丘迟迟没有露面，微臣心觉不妙便命人去寻。明丘在不动山下有处贼窝，虎贲军赶到时那屋子已经化作灰烬，里面还有两具烧的面无全非的尸身。仵作已经判定那具男尸便是失踪的明丘，至于女尸应该就是明丘在外的姘头。”
这和尚德行不正素有花名，他的把柄司马昱早在用他之前便已知晓。
“你呢？”天子未置可否，转头看向一旁的顾溪。
顾溪抬手作揖，“启禀君上，小人已经找到了那群胡人藏匿之所。”
“哦~”司马昱嘴角一弯，这么多日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萧泗水也不免有些讶异，没想到这年轻人竟还有几分真本事。
顾溪又道，“昨夜不动山下雷劫暴虐，小人恐有异动便带着禁军巡山。不想中途遇见一男子，他亲口告诉小人胡人已经潜进了他的村庄，所有村民都被控制了。”
司马昱，“那人呢？”
顾溪，“他说自己便是安业村的村民，告知行踪之后他又回去了。属下担心有诈，跟着那少年一起去了他口中说的村子，果不期然发现了那群藏匿的胡人。”
“君上，小人看这群胡人装备精良杀伐果决不似寻常之辈，倒像是上过战场的胡人军。为首那男子带着一张狼头铁面，听声音很是年轻。”
“狼头面具？！”萧泗水精光一闪，立马看向司马昱，“君上，拓跋老贼的嫡长孙拓跋祁红便喜欢带狼头面具，他麾下还有一只狼军，此人莫不是拓跋祁红？”
司马昱目光深思，“若真是他，直入我大晋腹地必是有所图谋。”他抬眸看向顾溪，“他们人呢？”
顾溪，“小人不敢打草惊蛇，便让人远远盯着，未免错失良机，小人这才进宫请君上示下。”
“你做的很好。”
阴晴不定的天子很少这么直白夸人，萧泗水看向顾溪的眼神不经多了几分慎重。
司马昱又道，“你去盯着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查清楚意图才好一网打尽。”
顾溪领命正欲退下，忽然想到那晚报信少年出尘世外的清眸，他心下微微一动，略带试探问道，“君上，那些胡人并非良善之辈，若是他们……”
司马昱眸光微沉，“不过几只蝼蚁，与孤的大业比起来微不足道，何须在意？”
顾溪眸光微怔却又在转瞬应道：“小人明白了。”
待顾溪退下，司马昱面无表情看向萧泗水，“如今明丘已死，了渡之事便只能交给萧卿了。事不过三，若是这件事再有差池，孤可就要质疑萧卿这大晋战神的能力了。”
萧泗水面露惭愧之色，“是。”
司马昱侧身瞟了道济一眼，“看来真人这次算准了，胡人作乱勉强也算王都有祸。”
道济连忙应道，“天机之事算得算不尽，贫道道行浅薄让君上见笑了。”
天机？
司马昱心中嗤之以鼻，抬手点了点台下的福生。
福生眼观八方，立马迎上前，“君上有何吩咐？”
司马昱回头看着不远处如瑶池仙境的兰桂殿，淡淡道，“着中书舍人拟旨，兰桂殿夜招雷击惊扰圣安，着大匠卿开凿建阁重朔兰桂。”
福生领命退下。
萧泗水却是一脸难以置信。
开凿建阁？
君上虽阴晴不定却乃当世明君，他不重女色不贪玩乐，励精图治十年终将国库充盈，所有大晋的银子都流入了兵线，这才守住了如今北胡南晋的局面。
战乱不兴土木，君上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萧泗水面色复杂，转而望向不远处兰桂宫的方向，已经是人间仙境了还修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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