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就这么回来了？”
晦元殿内，椒兰生香，廊下摆满了今夏的最后一茬香荷。
映雪趴在软席上，身边环着一块块剔透的冰块，周身冷香。
映雪见承景来了，便爬到承景的身边，娇声道，“皇上不给臣妾教训姐姐了吗？”
映雪本以为承景会为自己斥责绾心，就像自己当初那样，可却不想承景居然就这样灰溜溜地回来了，并半点没提自己廷杖这件事。映雪不由得大怒，笑藏针尖道，“臣妾还以为皇上有多疼臣妾，不想臣妾在您的心中还是没有姐姐重啊！”
“你最重。”承景道。
“那臣妾和江山，哪个重？”
映雪不罢休，继续娇问道。
哪个重？
哪个重？
自己是皇帝，自己手上有祖宗留下的基业，也有天下的性命，而自己…
到底哪个重？
“怎么问这个？”承景斜靠在软席上，倚窗深思，他被映雪这个问题问住了。
“臣妾只是好奇。”映雪抬起期盼的眼神婉转道。
“朕不知道。”
映雪微微嘟起嘴，娇嗔道，“皇上是不是不疼臣妾了？！臣妾昨日就该被那木棒活活打死！”
“怎么说这话？！”承景不满道。
“臣妾就是比不上皇后姐姐啊！”映雪轻轻靠在承景的身上，怨道，“也是臣妾高估了自个儿！人家是皇后，臣妾拿甚么同皇后比啊！”
承景不说话了。
到底哪个重？江山和美人？
或者说，江山和自己？
承景怔怔地想，忽而想起了兴帝，自己的皇爷爷，想到自己见他的最后一面，枯槁地躺在棺中…
自己果然，千古帝业一朝虚，了么…？
——
午夜，深云藏星。
叶风听到了远处有一阵阵嘈杂，他抬起头向声响处望去，却见着了夜幕中的胭脂霞。
现在是午夜，不可能会有霞光，定是哪里着火了。
叶风想着，却发现那霞光是越王宫的火。
越王宫走水了。
叶风立刻收拾起东西，骑上自己的马，向越王宫跑去。
那马是自己新得来的。
叶风不过是越国山田中一个小小农户的小儿子，父亲农忙，重心也多在长子身上，没有心更没有余力来照看幼子，所以从小叶风事事都靠自己。而自己近日也靠着为越世子凿锡破铜，得了些钱来，给自己买了匹马，想着能上战场立军功，却不想年纪太小，被别人劝退了回来，如今正徘徊在山间，漫步回家。
那马只是匹老马，却花了叶风不少钱，故而叶风不敢怠慢那马，方才一路回来都不敢骑。而现在望见越王宫走水，叶风立刻踏上那马赶去王宫，想着能报信邀功，得些钱财，也不枉自己因从军被退伤心了半日。
叶风奔驰在林间，这不是自己第一次骑马，却是第一次骑得那么快。但若是不快了，就报不了信了，叶风颠簸地想着，却又一想那火已是映天之势，怕是早已有人发觉了，正在赶着救火呢，那自己岂不是白跑了？！
叶风细细想着，但自己却也不是白去，帮着一起救火也是功德一件，相信越王仁德广施，不会亏待自己的。
密林深处声响传来，自己已经到了越王宫外的宫林中，平日里头这里都是有侍卫把守的，如今却是空无一人，只有参天耸立的树和疏疏密密的风。
还是来晚了，叶风暗想，人都跑去救火了，自己也不能落后，便加鞭一条向宫林深处奔去。
“公子请留步！”
远处一个声音传入叶风的耳中，那人踉踉跄跄地从林中冲出，和叶风正面对视，叶风立刻停了马，警惕道，“甚么人？”
“公子请留步！”
那人身着藏青色长衫，青丝散乱，衣摆和鞋子皆是土泥，神思疲倦，身上却有着一股傲气。
“我不是公子！”叶风道，”我见越王宫走水了，想去报信救火！你为何拦我？！”
“越王宫确是走水！”那人见叶风同自己回话了，便慌乱着立刻上前牵住叶风的马的缰绳道，“我便是从越王宫出来的！请公子留步，听我一言！”
那人的手不肯放开缰绳，生怕叶风一扬鞭跑了，手牵着缰绳，却也作揖道，“越王宫走水大伙已是知道了，公子不必急着去！我倒有一事求公子！”
叶风不言语，但他知道那人说得很清楚，他是从越王宫出来的，大家也都知道越王宫走水，怪不得林子里没人。
“公子去越王宫不过是想邀功罢了！”那人一语道破，“我这件事公子帮了我，便是赏银万两也不为过！”
“甚么事？”叶风见救火不成，这人倒是有事相求，便问道。
“请公子送我去天京！”那人终于放开了缰绳，作揖道。
天京？哪个天京？
叶风暗想，自己倒是知道大周的都城叫天京，难道他要去的是都城？自己还没去过呢，也不认识路。
“我只有一匹马，怎么送你去？”叶风问道，但却有些心动了。
“公子不必牵心，我有钱。”那人道，“你我先同乘一匹马，出了越国后，我自己掏钱再买一匹马，再给公子换一匹好马也是应该的。”
“可我不认路。”叶风道。
“公子不必担心，我曾经有幸去过一次，我认得。”那人道。
“你有多少钱？”叶风又问道，他怕那人是来骗马的，便道，“我先要钱！”
那人一看叶风愿意带自己去天京，立刻欢喜地解下腰间的荷包，从里头拿出一块魑纹青玉佩，递给叶风。
叶风接过那玉，在火霞下仔细地看着，叶风虽不懂玉，却能看得出是个值钱的玩意儿。
叶风掂了掂那凉风里的玉，笑道，“这倒是个好东西！你先上来吧！”
那人依言立刻上马，坐在叶风的后头，也不管叶风了，自己拉起缰绳折返回头，朝着叶风来的方向奔驰跑去。
叶风看那人和越王宫有关系，要去天京，身上有这等好东西，又这么擅骑马，知道自己遇见了不得了的人，便奇怪道，“你看着不像寻常人，这么着急去天京作甚么？明日一早城里头雇个车便可大摇大摆地去天京，何必现在匆匆忙忙的？”
那人没了方才的慌张和害怕，眼神坚毅，道，“有一件急事要快点告诉皇上。”
“皇上？”叶风疑惑道，“可是当今圣上？”
“是。”
“我可方便问问甚么事吗？”叶风好奇。
宋孝城咽下一口唾沫，思忖良久，方道，“越世子谋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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