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棠对她俩是越来越赞赏。
好女子，不外如是。
就是觉得她俩有点儿可怜。从家门里迈出来，就一下子面对呼啸而来的、真实的世界。
画棠喝着浓茶，看着她俩因感人间不愤、而烦闷不已的状态，忍不住出声安慰。
“人间岂止百态？每个人都是单独存在的个体，都是不尽相同的。
善与恶、美与丑，会在我们越来越多的接触过程中、感受到得更多。
咱们办案之人，对涉案之人要有情感，但不能太多；要有善良，但得有底线；要有同情、同理心，但不能太丰富。
否则就会左右到我们的情绪，造成疏漏和过失。
当然也不能毫无情感。那样就成刻板木头人儿了。也是对办案不利的。
我小的时候，跟随……我爹办案，就经常犯错。
对着坏人恨不能上去咬几口、恨不能直接将其宰了给泄愤。
对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着哀求我的、身世遭遇又着实可怜的，我又忍不住同情，陪着一起哭，还想轻轻放过。”
说到这儿，画棠不禁摇头苦笑。
迎着楚迎月她俩看过来的目光，而后再道：“最后被我爹教导。我爹……他，甚至还故意设了个局，让我放跑我以为的可怜人，再让我跟着看看结果……”
画棠说着，不由捂脸。
那些教导的方式、真的比打她一顿、更加让她记忆深刻。
之后，她就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清冷之人。
但要说这几堂审讯中面对的那几个嫌疑人、她丝毫没有情绪起伏的话，也是完全不对的。
不管看过多少次、听过多少次，她仍然会生气、会愤怒、会感慨、也会怜悯。
只是不会被这些情绪所左右。
毕竟她只是清冷，不是麻木。
她已经学会了：如何让这些情绪、有效地控制在一个合理范围之内。
楚迎月和郑佳欣，还有得学。
她俩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烦闷焦躁的状态就好了不少。
她俩也不想比季铭那三人差。
那三人……
啧啧，跟见惯不怪了一样。
就连熊庆杰那个直脾气，都没有像她俩一样气得跳脚、上手。
说话间，最后一个嫌疑人被提来了。
画棠几人过去那边雅室，再次进了布幔。
其实画棠觉得：这种模仿出的“地狱”氛围，不但对嫌疑人有很大的心理压力、对他们审问者自己本身也有。
只是前者是惧怕、而他们几人，更能深刻地感受到重任在肩的压力。
挺好的，画棠想。
起码她自己还挺喜欢的。
就这样，第五堂正式开审。
被冷水泼醒的猢狲，一睁开眼睛就爬了起来，眼珠子骨碌碌地就开始乱转。
感受到周围阴森、压抑的氛围，再见到那一个个狰狞的“地府”来客之后，退了几步。
“噗通”一声跪下，就叩起了头来。
口中连呼“冤枉”。
语调快速地就道：“阎王大人、判官大人，冤枉啊。小人什么错也没有犯过。
就、就是有点儿懒，但不至于就让您二位给捉进地府了啊？
不、不是捉，是拘了小人的魂魄了是不是？小人没有犯错啊，因何就如此拘了小人？还请大人们明示啊。”
画棠见猢狲此状，放在小腹前的手指就动了动，眼睛微眯。
以这样的姿态、在观察了猢狲一息后，她出声，语气和缓地问道：“哦？冤枉？
你师傅因职业患疾，不能生育，却并不危及性命，何以突然急病发作便暴毙呜呼了？
流莺巷中，不肯接待你的女子们，何以就无辜丧命、还被划脸穿身？”
说到这儿，画棠猛地一拍惊堂木，断喝道：“大胆猢狲，到了阴曹地府还敢推诿抵赖！
你可知：你师傅及那一干姑娘们、已经在本官面前状告你之罪恶行径？
你以为本官是随意拘你魂魄到案的吗？！”
随后，画棠轻蔑一笑，再道：“耍混居然耍到地府来了。
看来，不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扒皮抽筋、刀山油锅之苦，你是不会知道什么叫招供画押的了。来人！上刑！”
熊庆杰一听，口中就发出“嘿嘿嘿”地低笑之声，向着猢狲走一步、便将腰间缠绕着铁链解开一圈儿。
提溜着、冷笑着，说着：“小猢狲儿，入了咱这地府，还想先讨个冤情？
判官仁慈，给你个机会招供，你却给脸不要脸。过来吧您哪，跟本使去十八层地狱、好好感受一下。
一息千年，听说过吗？
就是你在地狱里遍尝拆骨、挫筋、扒皮之苦所耗的千年时光，在人间不过只在一息之间。
本使好久没有遇到过、像你这般‘有骨气’的人儿了，有趣有趣。
走吧？待你能在地狱中熬过人间十年长短再说吧。”
说着，就将铁链“哗啦啦”地甩在猢狲的身上，缠绕着，就要将其给拖走。
一息千年、十年……
猢狲彻底怂了，一感觉到铁链加身，顿时匍匐在地，手脚并用地朝前爬，爬出几步又被铁链拽回去。
他死命挣扎，死命地抠地喊道：“小人招、小人全招。人全是小人杀的、师傅是小人给毒死的、流莺们的脸是小人划的，小人全招、全都愿意招！”
而心神崩溃的猢狲没有听到：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很轻，轻到他也发现不了。
随着猢狲癫狂一般地供述，此桩连环凶杀案，终于全面告破。
“师傅虽然抚养小人，却没将小人当人看。”
猢狲伏地哭述道。“与其说他是把我当成儿子、当成徒弟，不如说是当成下人。
什么都让我做，他自己除了做活之外，手指头都懒怠动弹一下。
甚至如厕，都、都要我扶着。
而我只要做错了一点点、哪怕是多吃了一口饭，都会受到他的毒打和谩骂。
我不是天生这么矮的，可连肚子都吃不饱、睡觉只能在柴房里，只有一床破被褥，我又怎么可能长得高？
到后来，我慢慢长大了。发现他总是咳嗽。我就想出了摆脱这一切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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