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妻子和儿子各个仇视自己的眼神，他还迟迟没有缓过来，就又收到了一个电话。
“喂，爸，有什么事吗？”
“那个…最近啊，你弟弟要结婚，我和你妈努力这么这么一大半辈子，到最后也没剩什么钱，尤其在你结婚后，你能不能拿出一点。”
“我。。。”
“又是那个穷亲戚啊？你们家那边怎么老是有亲戚来借钱啊，咱家可不富裕。”
“你就别说话了，这是我爸，你嘴巴放尊重一点！”他大声呵斥道，又拿起了电话，继续说道：“爸，我明天去看看银行卡里还有多少钱，我到时候再给你们。”
“休想！”没等他说完，一旁的妻子就打掉了他的电话。
“你这是干什么？”说着，顾寻眉毛像乌云般皱成一团。
“这么多年，他们也就你结婚时拿出来一点，结果还有一半是向亲戚借的。这么多年来，还不是咱俩一点一点地还完的？现在还好意思借钱，不借！”
“你别这么执拗好不好？你就拿出来一点，好歹是我亲弟弟结婚啊。”
“那我还有堂弟、表弟，他们结婚，你是不是也要拿出来一点？”
“那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你弟弟是弟弟，我弟弟就不是了？”
“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他现在要结婚，我这个当哥的，总要意思意思吧？咱俩当初结婚的时候，都快把爸妈的积蓄全用光了，总得给爸妈留个养老钱吧？”
“我不管，这是我的钱，除非你今天打死我。”说完，她便将抽屉里的银行卡装进了自己的口袋，用两只手死死捂住口袋。
顾寻想要伸手去抢，结果被她打了回去，她大声指着他的鼻子说：“好啊，顾寻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吧？我今天是看透你了，为了你的兄弟，为了你的父母，最后这点钱你都不放过，说好的结婚后，我管钱呢？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刚说完，就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儿子见状也哭了起来，还带着哭腔地嗷嗷乱叫，嘴里嘟囔着：“爸爸真的是个大坏蛋！大坏蛋！我讨厌爸爸！讨厌爸爸！”
这时候，顾寻觉得家里现在是真的待不了，自己想要爆发的情绪，也淹没在了妻子和儿子的哭闹声中，彻彻底底地缄默了，像木子撑失去了人的使用，孤立单行于狭窄的沟壑中。
然而，这时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过来，他一看显示栏，竟然是校长打来的，他意识到在家里是打不了了。
出了门，蹲在楼下狭窄的楼梯口，接通了校长的电话。
“喂，是小顾吧？”
“是，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你上课发脾气了？还怼了学生们一顿？现在上面查得严，你注意注意影响，口头暴力也是不允许的。”
“啊？这么严吗？我下次注意。”
“下次注意也不行！你必须当面和那几个学生道歉才好。”
“有必要这样吗？”
“当然有必要了，不然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居心叵测，拿这件事情来抹黑我们呢？最近咱们学校在‘风波’App上，评分快被曼陀罗高中超过了，他们那边如果再拿这件事来抹黑咱们学校，会影响下届招生的。”
“好了，我知道了。”
听到他说这话，校长那边也满意地挂掉了，顾寻那时候一度认为是那几个学生告的状。
只是他到死都不知道，真正告状的人是英语老师，正是她在校长面前煽风点的火。
顾寻感觉自己真的快喘不过气了，想要到天台上散散心，就按了电梯，却发现电梯里这时却站满了人，但还好有个位置。
他刚准备站在那上面，就被旁边的一位大哥，给拦了下来，怒斥道：“这么着急赶着投胎啊？没看见位置不够了吗？”
“不是，这不还有点儿位置吗？”
“你上来要挤死我们啊？你看着挺闲的，是要去天台的吧？最近老见到你去，怪不得这么眼熟呢。”
“对啊，你等下一趟吧，我们都赶时间呢，赶紧下去吧，都快挤死了。”
“对啊，别浪费时间。”
那个大哥说完，电梯里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迫于众人的压力，他只好把刚踏出的左脚，又收了回去。
可他们的眼神，依旧是一副仇怨，就好像自己真的欠他们的。
没想到，现在还是高峰期，他等了好久，才等到电梯，他也终于如愿到达了天台。
可天台的天气并不好，那头上的乌云，跟他脸上的眉毛一样，凑成一团，继续往下压。
这时候，他又接到一个电话，还是校长打来的。
“喂，小顾啊，我想了想，觉得刚刚说得有点不对。”
“领导，你终于想开了吗？我不用道歉了？”
“哎，你想什么呢，我是觉得对你而言，还不够重视。”
“这还不够重视吗？”
“我觉得，你应该再写一份检讨书，声情并茂地朗读给学生们，最好再找个人拍个视频，发在网上，让其他学校也看看，咱们学校老师的态度。”
“可我没做错什么啊？”
“哎呀，要不是说你年轻呢，你现在做不做错重要吗？你道不道歉才重要！这是个态度的问题！好了，就说到这里了，现在赶紧准备吧，今天下午我会找人来拍摄的。”
直到校长挂了电话，他都还是一头雾水，可还没等他吸几口冷气，刚放口袋的手机就又传来了铃声。
他心想：“我之前的电话是无线占线吗？怎么都挤到几天？现在的话费都这么便宜了吗？”
此时，电话那头又传来了弟弟的声音——“喂，是大哥吗？”
“是，怎么了？”
“咱爸那边给你打过电话了吧？嫂子脾气挺冲啊现在，这你可得管管啊，怎么跟咱爸说话的。”
“说正事吧。”
“就那个，你也知道的，我马上要结婚了，你手里的钱能不能先借给我？”
“要多少？”
“也就40w吧，对方要求不高。”
“没有。”
“哥，你可别跟我装啊，这么多年你怎么可能没有呢？就算是没有，你得给我借吧？我可是你亲弟弟啊。”
“没有就是没有。”
“顾寻！你结婚的时候，咱爸妈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快给你用光了吧？现在到我这里，拿不出来了，怪谁？还不是怪你！你现在拿不出来，也得想办法给我拿！”
“你现在真是反了天了！”
听到弟弟说这句话，他也没客气，反怼了回去，还干脆直接挂掉了电话。
他现在站在天台上，俯视那一望无际下，无数个楼房凭接出来的“海市蜃楼”，他竟然动起了跳下去的欲望。
可当他站在台阶上，往下看时，下面却又变成了无尽的深渊，又让他清醒了过来，慢慢又把脚收了回去。
“嘿，怎么不跳了？”
“我赌对了，拿钱！就说他是怂蛋了，有贼心没贼胆。”
绿头发的青年向他发问，黄头发的青年却直接把手，伸到了绿头发的口袋，继续说道：“什么玩意嘛，你要跳就跳，装模做样地糊弄鬼呢？”
输了钱的绿头发，也跟着说道：“就是，跳个楼也这么费劲，你有本事真跳啊！瞅你那怂蛋样儿，估计也是干啥都不行，连跳个楼都不会，反正跳不跳，一辈子也就这了。”
“对嘛，一闭眼一睁眼，嗖的一下，一辈子就过去了，哈哈哈哈。”黄头说完，便露出了大黄牙笑了起来，绿头发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声像一把把刀子，往他的心口刺去，配合这阴冷的天气，把他们的刀子磨得也更加锋利，耳边这时传来的手机铃声，也像一道道催命符，在他麻木的神经中，贴了一张又一张，稍微一移动就在脑中炸开。
他知道，那一定是弟弟打来的，以他誓不罢休的性格来看，他一定是又想要钱了。
他感觉自己全身都不是自己的了，只感觉像是朽木泡烂在了河沟里，他双手展开，身体笔直却僵硬地倒了下去，直至“啪”地一声落地。
他其实在降落到一半的时候，就突然后悔了，因为脑海里想到了很多人，所以他是背着地落下，那正是他反抗过后的结果。
他跳的时候，只希望这会是一场梦，希望自己赶快醒来。
他那时候，还想把那俩看笑话的人，也顺便一块儿“打包”带走，只是又感觉他俩好像跟自己并没有仇，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打120的人，正好是那位电梯里的胖大哥，他那时候想下去倒垃圾，就凑巧看到了坠楼的顾寻。
而他那时候之所以在电梯里着急，也只是想赶紧回家给鱼换水，再顺便倒个垃圾而已。
看他跳下去后，绿头发的手向发愣的黄头发摸去，摸完了他的右口袋，又开始摸向了左口袋。
只是，顾寻到死也不知道，最后一个没接的电话，其实是他老婆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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