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办公室回来后，温辰一直莫名心慌。
冯老师模棱两可的话让他起疑。
冯老师很少主动找学生谈心，更何况温辰自开学以来便举止规范，从无错处。
“好了，这节课到这就结束了，下课！”物理老师将粉笔放回盒子，拿起课本走出教室。
周遭说笑声渐起，温辰忽然站起身向门外跑去。
“帮我叫一下你们班温宛！”
五班门口，温辰随意拦下一名学生。
那学生愣了下，看着他那张吓人的脸，小声开口：“温宛……早就离开学校了。”
“她去哪了？”温辰皱着眉问，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
“她……大课间的时候就走了，我们跑操的时候看到有个人把她接走了……好像还挺着急，车子直接开到了教学楼下……”
话还未完，温辰像风一样消失在眼前。
温辰一路上将脚踏车蹬的飞起，满心祈祷，希望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到了医院，他直奔温妈病房。
推门而入，空荡的床铺，让他的眼失去了焦距，他眼前一黑，跌倒在门口。
路过的护士长急忙将他扶起，待看到他的模样时变了脸色，“辰辰，你怎么回来了？！”
稍微缓过来一些的温辰渐渐看清来人，他紧抓着她的手问：“赵姨，我妈呢？”
赵护士长叹了口气，想要将他先扶到床边，温辰固执地拒绝，自己撑着墙站了起来。
“我妈在哪？”他眼底泛着冷意，嘴角尽是苍白。
“送抢救室了，早上突发状况，你爸和科室主任全都赶过去了。”
温辰眼前又是一黑，赵护士长急忙扶了把，“你别急，先缓缓，我刚从那边回来，听说已经脱离了危险，还好关键时刻你丽姨在，她给你母亲献血了，可能这会，你妈已经进IcU 观察了！”
“我妈，会有危险吗？”
“不会的！这病只要救治及时，后面会慢慢恢复的，只是医院规定，大换血后还是要在IcU 观察一段时间才稳妥，倒是你丽姨……一次性献血量超过常规值，现在还在抢救室观察呢！”
“丽姨她怎么样了？”温辰焦急地问。
丽姨在他心里相当于半个家长。
赵护士长摇摇头，脸色沉重，“不太好，毕竟前段时间她也才刚做了手术，这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如今情急之下又大量献血，估计得休养段时间……”
温辰脑子空空，赵姨的话犹如晴天霹雳。
赵护士长见他眼神迷茫，既心疼又不忍，她拍了拍他的肩安慰，“辰辰，你是个坚强的孩子，放心，会过去的！”
温辰点了下头，“谢了赵姨，我先过去看看。”
他先去了IcU，护士长刘姨认识温辰跟他介绍了温妈的情况。
“你妈已经脱离危险，明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温辰听罢脸色好了一点，但刘护士长却无半分轻松，她犹豫着，还是决定将事情告诉他。
“辰辰，你还是去看看你宛姨吧，她……不太好！”
温辰蒙了，他看着刘姨眼底的愁绪，忽然心头又升起不安。
“丽姨……她怎么了？”温辰颤着声音问。
刘护士长摇摇头，无奈道:“你快去看看吧！”
……
病房门口聚集很多医护人员，却无一人敢进。
病床上，躺着的正是还在昏迷中的宛妈。
温宛紧紧握着宛妈的手，泪水将洁白的床单染湿一大片。
机器警报突然响起。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妈，你不要吓我！”
温宛看着眼前突然抽动不止的宛妈，眼底惊恐一片。
“快叫刘主任过来！”温译对着门口大吼，眼底一片血红。
温辰才到门口，便看到很多医生护士涌入。
紧接着，温宛和宛爸出了门。
五分钟后，一堆人又将宛妈推去抢救室。
“妈妈，妈妈，我妈妈怎么了？”温宛泪眼婆娑，一路跌撞跟着。
温译站在抢救室门口，眸色沉重。
温宛跪在地上，紧紧抓着温译的裤腿，此刻的她再无半分往日的体面和乖顺，整个人如同着了魔一般，歇斯底里。
“温叔叔，我求求你，把我的血全部输给我妈好不好！求求你了，把我的全抽走，我不要妈妈死，我不要她离开我！！”
温译无助地看着她，说不出半句劝解的话。
温辰眼神空洞，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反应不过来。
过了一会抢救室的门打开，一个小护士跑出来。
“温主任，病人醒了，一直喊着您的名字！”
“好，我马上进去！”温译说着，扶起地上的温宛，“乖孩子，等着温叔叔！”
温宛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在护士和父亲的搀扶下坐到椅子旁。
温译进了抢救室，一旁的温辰，缓缓走到温宛和宛爸身旁。
“从善叔，对不起。”
温从善抬头看了眼温辰，无奈地摇了摇头，“孩子，你别有心理负担，这事不怪任何人，我们谁也没想到，她会偷偷自己跑去献血。”
温辰听罢这话心里更加难受，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温译走进抢救室时，入眼的不是医生护士匆忙的身影，他的眼神瞬间凉了三分，多年的临床经验，让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刘主任见他过来，对他摇了摇头。
温译轻颤一下。
他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走到宛妈跟前。
宛妈此刻整个人仿佛脱了魂，若不是胸口还在起伏，看不出任何生机。
她似乎感觉到了温译的靠近，那空洞的瞳孔忽然有了些许反应，张着嘴拼力地想要说些什么。
温译赶紧走上前，将她的氧气罩移开一些，耳朵贴近她的嘴边。
“宛宛……宛宛……”
温译点点头，颤着声音道：“我知道，宛宛就在门口，等着你呢！”
宛妈眼角流下一滴泪，她绝望又不甘地摇摇头，“我……我不……行了，求……求你……让温辰……娶她……”
宛妈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又剧烈抖动起来，旁边的医护人员赶紧上前继续抢救。
温译面无血色地走出人群，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纸条。
他缓缓打开来，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给宛宛一个归宿”
“瞳孔无反应！”
“测不到血压了！”
“心率也消失了！”
“药物无反应！”
……
“病人死亡时间，十点二十七分！”
……
2006年十一月18日，天气阴。
温妈成功度过危险期被转入普通病房。历经半个月，她消瘦的仿佛换了个人。
温辰每天放了学便到病房陪着，母子俩相处倒是平和。
温妈死里逃生，对人生很多事都有了不同的看法
“辰辰，学习上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一直很优秀，妈相信你一定会梦想成真的！”
“嗯，我知道了。”
“还有，以后遇到喜欢的女孩就大胆去追，妈不图别的，只要你喜欢，妈就支持你！”
……
温辰喉头酸涩，他红着眼点头。
“……我知道了……”
温妈见儿子如此听话，欣慰地浅笑。
她突然想到自从自己醒来就没见过温宛妈妈，心里忍不住疑惑。
“辰辰，最近怎么不见你丽姨？这可不像她的性子！”
温辰写作业的手忽然抖了一下，接着沉声道：“丽姨说前段时间天天照顾你太累了，现在你转到了普通病房，她想好好休息休息。”
“这人！怎么还这么不着调！得亏我心大，不然，早就跟她绝交了！”温妈轻嗤着，眼中却无半分指责。
温辰鼻子有些酸，心里也闷得发慌，他拿起身旁的水壶，“没水了，我去接点水！”
……
温辰出了门，靠在墙上大口喘粗气。
温译恰巧走来，沉着脸色走上前，“你丽姨的后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等你妈出了院，找个恰当的机会，我会跟她说的。”
温辰修长的身影靠着墙，低着头的他看不出表情，可周身散发着淡淡沉痛的气息。
温译略叹了口气，这孩子，每每悲痛至极之时，便会像这样保持沉默，不声不响地，像是一副躯壳。
可有些事，不得不面对。
“你丽姨最后的遗愿……”
温译不免哽咽，他努力吞着口水，哑声说，“儿子这是咱欠人家的！”
良久，温辰抬起头，如雕似刻的脸庞在墙上投下暗影，他神色凉薄，淡淡道，“我知道，爸，就按你说的办吧，我没意见。”
……
温译默然，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
他收敛起所有情绪，推开病房的门。
“娜娜，今天感觉怎么样……”
……
走廊里，温辰修长的身形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瘦削又孤独……
打过水，温辰并未直接去病房。
他有些不敢面对母亲，怕她再问起丽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这个谎言，他每说一次，便感觉心被扎一次。
堵上性命的恩，他怎么偿还……
难道真的要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才抵得上吗？
温辰拿出手机，再次拨出那个已经拨过无数次的电话……
……
依旧是无人接听，温辰自嘲地笑了起来，直到笑出眼泪，他突然发疯一般将手机扔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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