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家主子，是个烟花妓子，听说被个官人收了，养在花枝子巷当外室呢。”
柳桃八卦兮兮地说，又把那一家人的吃穿用度，排场气派学了一遍，末了，略有几分不忿：
“真是流水一般的花销，也不知道是哪家官人在养？”
丁汝樱沉吟半晌，问：
“可打听到她如何称呼？”
柳桃道：“只听得叫林夫人。”
丁汝樱的内心，一下子清明了。
正巧，柳桃瞟见她摊开在桌面上的账本，惊叫起来：
“怎这么多礼数登记呢？饶是一间上好的铺子，也经不起这等耗呀。”
柳桃略识得几个字，丁汝樱有意培养她做自己的副手，故而也教过她看账簿。
她一见大好的营收被如此嚯嚯，便心疼不已：
“可都是侯爷的人情往来？如今这铺子是小姐的嫁妆，这些支出可都该停了吧？当爹的也不能厚着脸皮薅出嫁的女儿啊。”
丁汝樱笑：“你倒是敢说，不怕惹侯爷恼？”
柳桃无所畏惧：
“任凭侯爷多有权势，但我是小姐的人，当然只为小姐打算了。”
这护短也是没谁了，丁汝樱很满意。
“别的都可停了，但这位不行。”她手指轻点。
柳桃探头细看：
“林政知夫人……咦？林……莫不是？”
丁汝樱点点头。
柳桃皱眉：
“这林政知什么人啊，来头很大吗？便是如此，侯爷要讨好他的外室，自个儿想办法出银子不行吗？”
反正，用出嫁女儿的钱给自己做人情，柳桃是无法苟同的。
丁汝樱意味深长一笑：
“他的外室？若真是林政知的外室，倒好了。”
柳桃疑惑：“小姐，你的意思是……”
“林政知这人，我略知一二。”丁汝樱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听闻他可是有正头娘子的，府里头那位手段了得，掌管中馈涓滴不漏，御夫也很有一套，把林大人治得服服帖帖，十分惧内。他怎么突然这么大胆，花那么多钱养了外室？”
柳桃越听越糊涂，拼命睁大求知若渴的眼睛。
丁汝樱若有所思地，用指尖叩着账簿上的名字。
“这外室，恐怕另有其主啊……”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丁夫人那么大方，把赚得钵满盆满的药材铺子划给她。
原来，这不过是借刀杀人的手段。
丁夫人是打算，借丁汝樱回收铺子的手，断了忠勇侯那外室的钱路！
丁汝樱很笃定，那所谓的林夫人，根本不是林政知的外室，而是忠勇侯借林政知，在外头养的小情。
至于忠勇侯为何要这般，大概跟抬了丁夫人这个姨娘上位后，侯府在外名声不太好有关。
也就是，他吃过姨娘的亏，便不想再给自己添一个隐患了。
而他之所以把药材铺子攥在自己手里，也是为了供养花枝子巷的外室。
这可不就把丁夫人妒红了眼。
虽然她自己出身也不好，但是，一个烟花妓子！
千人骑万人压的贱人，也配服侍侯爷？
这些年，侯爷是嫌丁夫人年老色衰了，虽然把她抬了主母，但却不大愿意往她屋里来了。
大部分时候，他都耗在那贱人那里，且将金银细软流水一般地往花枝子巷送。
丁夫人面上当不知道，背地里咬碎了牙。
勾栏院里出来的，果然手段脏！
她想除之而后快的心，由来已久。
这次为丁汝樱配置假装，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出了一箭双雕的绝好办法。
“一箭双雕？”柳桃对这大户人家里的弯弯绕绕，还不是太熟悉。
丁汝樱颔首：“若是我没有察觉其中的阴私，将所有人同等视之，把人情往来都停了，你说，会怎样？”
柳桃若有所思：“那么，那外室就会怨到小姐头上。”
“对。”丁汝樱对她的理解能力表示赞赏。
“枕头风最是可怕，若是那外室心怀怨恨，在侯爷面前挑拨我几句，难保我的婚事不出问题。”
最直接的问题，就是她的嫁妆，会进一步缩水。
“丁夫人也太过阴险了！”柳桃愤慨不已：“还好被小姐慧眼识破了！”
然后她又发起愁来：
“那可怎么办？总不能咱们一直供养着这外室吧？那小姐岂不是成冤大头了。”
那怎么可能？
丁汝樱琢磨了一会儿，对柳桃说：
“你找个机会，不经意地给林政知的正经夫人漏个口风……”
主仆俩密谋了一会儿，就听得一个小丫鬟在门外报：
“小姐，老爷传你到万寿堂问话呢。”
丁汝樱和柳桃对视了一眼。
“可知是什么事？”丁汝樱问。
小丫鬟支支吾吾不敢抬头，只一味盯着自己的鞋面：
“奴、奴婢不知……”
那便是不太好的事。
十有八九，是为了今天脂粉铺子那场闹剧。
兴许，还有几分，为药材铺子敲打一番的心？
丁汝樱心下了然。
“稍后便来。”她道。
小丫鬟扭着脚不肯走：
“可是老爷是说，让小姐马上来……”
柳桃怒斥：
“小姐怎么就没马上来了？这不是马上梳洗，马上打扮，马上走吗？”
把小丫鬟骂得滴溜溜跑了。
丁汝樱赞赏：
“做得好，柳桃。以前我需要仰仗他们过日子，着实窝囊了些。如今我将要嫁入荣王府，他们还敢打骂我不成？不必太给他们好脸。”
柳桃重重点头。
主仆二人又悠悠用了些茶点，歇息一番，方姗姗出门。
根本没有梳洗打扮。
来到万寿堂，忠勇侯早就气得摔了一盏茶，见到丁汝樱来时，已是怒火滔天。
“逆女！兴风作浪，不知廉耻，还没有礼数！”他开口便骂。
丁夫人和丁秋意在旁，恨不得添把火。
“老爷息怒。”丁夫人柔情抚慰：“想来也是我这个母亲没做好，只是有先夫人珠玉在前，我又怎么好卖弄管教呢。”
这便成功将战火烧到了死人身上。
忠勇侯思及从前，怒火更甚：
“商贾就是下流种子！也不知你那娘怎么教的，骨子里就这么没家教……”
“父亲。”丁汝樱打断他的话：“我身上流的，可有一半你的骨血，况且我还姓丁。父亲这不是在骂自己下流没家教么？”
忠勇侯被她说得，脖子粗红。
他重重地拍了桌子，怒道：
“你还敢说！谁教的你，与伙计关门淫乱，又当街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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