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妹妹的蛮横无理，苏卡是早就习以为常的。
“子婵，别这样。”
“你看着这尊照片，我不相信你和我说的话，你对着妈妈的遗像说！”
檀木桌上铺着米色的亚麻桌布，正中间摆着一个小小的金色香炉，左侧和右侧摆了些干花。
而在香炉的上方，是一个桃木制的相框，里面只有一张边角泛黄的黑白照片。
苏卡和子婵的母亲一辈子都不喜欢照相，所以，苏卡和子婵两个人也不喜欢照相。
在他们的母亲死后，两个人翻遍了整个家里只找到这一张勉强可以用作遗像的照片。
“子婵，你觉得妈会喜欢我们这样吗？她生前最希望的就是我们安安静静的做事。”
苏卡的话只是让子婵更加愤怒，“别说了，我只知道妈妈的遗愿！”
女孩儿的脸上已经布满泪痕，她的眼泪将苏卡带回了一年前的那个冬天。
溪城距离兰城不远，地理位置上更加靠南，这里的冬天没有北方的猛烈，多了几分南方的刺骨入寒。
“哥，你去把空调打开吧。”
看着躺在病床上瑟瑟发抖的苏爱英，子婵说道。
“已经打开了。”苏卡蹙眉，靠在窗边也冻得有些发冷。
子婵没说话，只是转身从身后的木柜里又搬出一床棉花被来，小心翼翼地盖在母亲的身上。
被子带来的暖意远不如冬日的寒意，然而这是他们唯一的办法。
三个人挤在一间破旧的出租屋里，着实困难。
“好了，子婵，别折腾了。”
躺在床上的女人咳嗽了两声，她抬手摸了摸嘴角，还好，这次没有咳出血来。
“妈，我已经打电话让师傅来修空调了，咱们这屋子很快就能暖和起来的。”
苏爱英苦笑，如果不是为了照顾自己，这两个孩子也不会这么遭罪。
“我去烧壶开水。”苏卡畏寒，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寒冷。
“嗯，快一点！”苏子婵说着些无意义的催促。
女孩儿把母亲的手塞到被子里，又掖好四个被角，坐在床边紧紧靠着母亲的身体。
只是，两个冰凉的人靠在一起，不过是徒劳罢了。
“咳咳——”苏爱英又咳嗽了两声，看在趴在床边快要睡着的女儿，她强忍着咳意，身子颤抖了几下。
苏爱英知道，自己的肺病是好不了的，只是不想再继续拖累两个孩子。
“妈，喝点热水吧。”苏卡端着水壶和水杯过来，轻声细语道，他也注意到了趴在床边睡着的妹妹。
“我不喝，睡会儿觉就好了。”
苏爱英笑着摆了摆手，临近生命的尽头，她觉得呼吸都是多余的。
男人不语，转身拉上房间的窗帘，原本就昏暗的屋子变得更加幽黑。
在这样的环境中，任何人都会昏昏欲睡。
家里的几床被子都在母亲的身上盖着，苏卡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妹妹身上，转身出门去。
“喂，是我，出来见个面吧。”
苏卡走出单元楼，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雪，男人抬头望向灰阴的天空，不觉加快了脚步。
和对方约在了出租屋附近的商店见面，这是苏卡的盘踞地。
“老三，钱拿来了吗？”
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的男人朝商店走来，苏卡立刻迎了上去。
和苏卡比起来，这个男人又高了一个头，脖子上裹着酒红色的围巾，脚上的雪地靴看起来也格外厚实。
而苏卡，脱下外套的他只有一件毛衣而已。
“哥，你出门怎么也不穿个外套啊！”
“少废话，我问你钱拿来了吗？”苏卡不耐烦，他没有时间和老三寒暄。
“带来了带来了，但是你知道，我最近手头也不宽裕，三万我是拿不出来，这里只有一万块，你们先凑合着用。”
苏卡接过老三手里的信封，有些分量，再看向面前这张脸，苏卡的心里不觉产生了些许愧疚。
“对不起啊，老三，每次喊你出来就是借钱。”
“嗨，我们什么关系啊，再说了，小时候没少去你们家蹭饭！”老三裹紧羽绒服，“对了，苏哥，我上次和你说的工作你真不考虑？”
苏卡知道那是份不错的工作，但是一天十个小时的工作时间让他完全无法照顾母亲。
“谢谢你，只是我……”
“好吧，我知道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老三摆摆手，脚印在薄薄的雪地里留下痕迹。
看着远方消失的身影，苏卡才长叹一声，转身走进身后的商店。
“苏卡来了啊，怎么今天这么晚才来，都快迟到了！”
老板虽说着这话，但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苏卡没说话，“嗯，我现在就开始工作。”
商店的工作每天只是机械的重复，但是对于苏卡来说，找到这么一份时间灵活又离家近的工作已经不易。
“苏卡，你看着店啊，我出去一趟。”老板叮嘱道，拿起边上的长伞走出商店。
店里只剩下苏卡一个人，这样的雪天也鲜少有人来买东西，男人落了个自在。
……
昏暗的出租屋内。
女孩儿只有在白天才能睡得安稳些，每个晚上都因为要照顾苏爱英而不敢入眠。
“咳——”
忽然，一声距离的咳嗽伴随着震颤惊醒了子婵，她猛地坐直身子。
没等子婵彻底清醒过来，一种湿漉漉的黏腻就落在她的脸上。
子婵有些木讷的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是红褐色的液体。
女孩儿下意识放到鼻子前闻了一闻，浓重的血腥味才彻底让她恢复意识。
“妈！妈，你怎么了！”
苏爱英咳血已是常事，但如此大量的喷吐以前却从未发生过。
女孩儿手足无措，不敢触碰母亲的身子。
“电话……电话。”
子婵点了点头，慌忙拿起手机准备拨打急救电话。
“不是，苏卡……苏卡……”
子婵立刻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她不想让救护车来，而是想见苏卡。
“妈，咱们应该先去医院！”
“苏卡……苏卡！”
苏爱英坚持，一用力又吐了几口血出来。
电话打到商店里，打乱了男人难得的清闲。
很快，电话的话筒被扔到一边，长而卷的电话线拖拽着话筒才让整部电话没有掉落在地。
苏卡顾不上和老板请假，也顾不上关店，拼了命的在雪地里奔跑。
和方才进来的时候想必，雪已经累积了厚厚的一层。
苏卡用力奔跑，他似乎已经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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