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丽娟眼睛眯了一下，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的，何况还是一个能跻身领导班子，在毛呢厂担任重要领导职务的女人，智商和洞察力肯定不低。所以，在焦立伟走进房间的瞬间，她心中便有了猜测。
事实上，史国强和胡大军分别找过焦立伟谈话，而且还不止一次，但这个家伙态度一直不明。这让史国强、胡大军以及其他一些人感到非常不满，但他们也无可奈何。
在接下来的日子，史国强和胡大军并没有因为焦立伟的态度不明确而放弃与他谈话。焦立伟作为常务副厂长的重要性太大了，如果真的支持周安东，那么对于他们来说肯定是非常难受的。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努力，焦立伟始终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态度一直都很暧昧，这让史国强和胡大军很是愤怒，内心也开始有点不安起来，担心焦立伟可能会在关键时刻倒向周安。
最后，不知道焦立伟是被弄烦了还是有其他目的，很明确地告诉史国强和胡大军，他会保持中立，不掺和他们的斗争。这个决定虽然让史国强和胡大军依然感到不满，但在当前的情况下，保持中立总比直接投靠周安东要好得多，所以他们也算是接受了。
至于焦立伟会不会出尔反尔，他们倒是没有多想。因为焦立伟老丈人是佟家的人，而佟家和印家又是盟友，既然焦立伟说保持中立，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否则难受的不是焦立伟而是他老丈人。
而今天周安东上任开始的一系列操作，表现出来的强势以及不容置疑的态度，让一些敏锐的人迅速洞察到了他的真正意图。那就是用铁腕手段清理毛呢厂，不允许厂里存在任何杂音，只能有他周安东一个声音，自然不能允许骑墙头儿的人存在。
所以，史国强和胡大军在明白周安东的意图后，立刻联系了焦立伟，邀请他参加今晚的饭局。他们之所以一直没有放弃拉拢焦立伟，因为他们深知，自己离开了厂子，下面的人就等于失去了主心骨。就算是团结，也很难抱团蓄力。
但是，如果有焦立伟这位常务副厂长充当领头人，情况就会大不相同。他在厂里拥有一定的威望和影响力，能够将下面的人紧紧凝聚在一起，让大家的力量完全汇聚成一个拳头，从而更有效地应对周安东的强势举措。
“哎呀！”刘丽娟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到访焦立伟，笑着说道：“焦厂长，我这正准备下班呢，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有什么指示？”
“没什么大事儿，见到下班你没走，所以过来看看。”
焦立伟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然后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楼下依然汹涌的人群，很是感慨的说道。
“我刚调来的那几年，咱厂正是巅峰时期，全厂职工走路都是昂着头的，每个人脸上都有着傲气，身上散发出来的自信是至内而外的。
然而，时光荏苒，如今的毛呢厂虽然还是那个毛呢厂，职工也还是那些职工，但他们的精气神儿却没有了。尽管他们依然会笑，依然会闹，但那种曾经的蓬勃朝气和奋发向上的精神也好像消失了。”
听到焦立伟的话，刘丽娟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对毛呢厂往昔辉煌的怀念，也有对其逐渐衰落的无奈和感伤。
“我从一名普通的一线女工，一步步努力工作走到了今天。可以说，我亲身经历了毛呢厂的起起落落，见证了它曾经的辉煌和如今的衰落。”
焦立伟静静地听着，手中捧着那杯已经凉了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口。他凝视着刘丽娟，语气诚恳地说。
“刘厂长，你真的甘心就这样看着毛呢厂轰然倒塌，四万职工失去生活来源，就像学校教职工那样，到菜市场捡烂菜叶吃吗？”
刘丽娟的眼神微微一凝，似乎被焦立伟的话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沉默片刻后，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但那笑容中却透露出些许苦涩和无奈。
“当然不甘心厂子就这样倒了，可是现在这种情况……”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好像有很多话，但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焦立伟敏锐地捕捉到了刘丽娟话语中的无力感，他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你说，周安东是否有能力带领我们的厂重新走向巅峰？”
刘丽娟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后在缓缓开口：“应该……有这个能力吧。”
焦立伟轻笑一声：“把应该二字去掉，周安东绝对具备这种能力。”
刘丽娟的眉毛微微一挑，显然对焦立伟如此笃定的态度感到有些惊讶：“你对周安东这么有信心？”
“周安东在商业方面的能力，还用得着质疑吗？”焦立伟哈哈大笑，随后接着说道：“周安东在营销领域，绝对算得上是祖师爷级别的存在了，这个不用我多说吧，那么案例都在那摆着呢，你肯定也研究过。”
刘丽娟没有说话，但她明白焦立伟话里的意思。一个牛逼的营销大师，就算是破布，也能变成宝贝卖出天价。何况毛呢厂产品质量，一直都是顶呱呱的。
焦立伟缓缓地将茶杯放在窗台上，接着手伸进兜里，摸索着掏出一根烟来，然后熟练地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其实，你心里应该也非常清楚！”焦立伟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听着很有压迫感：“史国强也好，胡大军也罢，他们之所以不甘心离开，一直妄想重新掌握毛呢厂，目的不是想重振毛呢厂，而是这里存在着他们无法割舍的巨大利益。”
焦立伟目光透过窗户，凝视着大门口，此时汹涌的人群已经少了很多：“至于四万职工的死活，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是否能够得到满足。”
焦立伟慢慢抬起手，把烟放到嘴里抽了一口，烟雾在眼前慢慢飘散，让这个家伙的脸变得有些朦胧起来。
“但是周安东不一样，他是带着任务来的，他的目标是重振毛呢厂当年的辉煌，保住毛呢厂四万职工的饭碗。他不仅仅是要让这些职工能够填饱肚子，更是要让他们吃得更好。”
说到这里，焦立伟微微扭过头，目光落在刘丽娟身上：“我焦立伟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正人君子，但对毛呢厂的感情确实真的。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这四万职工，因为史国强和胡大军的胡作非为而打碎饭碗，最后只能去捡烂菜叶吃。”
刘丽娟嘴角不太明显的抽搐了一下，幅度虽小，却难以掩饰她内心的不屑与嘲讽。焦立伟的言辞充满深情，仿佛他是一个为了四万职工的生计而忧心忡忡的领导，但在刘丽娟眼中，这不过是一场虚伪的表演。
毕竟，大家都是同事，在一起共事多年，彼此之间谁不了解谁呀。史国强和胡大军不甘心离开毛呢厂，确实是因为其中的利益实在太大，他们舍不得。这一点，刘丽娟心知肚明。
而焦立伟却说不忍心看着四万职工打碎饭碗，最后去捡烂菜叶吃，这话他自己说完估计都不信，我刘丽娟要是信了，晚上走路肯定会撞见鬼。不过，焦立伟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一点，刘丽娟倒是颇为认同。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刘丽娟已然能够确定焦立伟过来找她的真实意图了：“焦厂长，你这是打算拽着我投靠周安东？”
“不是投靠！”焦立伟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是合作，周安东需要我们给予他支持，而我们呢，则需要从这场改革的红利中获得回报。这对我们双方而言，绝对是一件互利共赢的好事儿，我相信，周安东也肯定不会拒绝这样的合作。”
刘丽娟心中冷笑一声，毛呢厂情况太复杂了，水太深、太浑，就算史国强和胡大军离开，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要想推动改革，就必须得下猛药才行。
因此，周安东必然会不遗余力地清除所有可能阻碍改革进程的障碍，统一思想。在这个过程中，除了他自己的声音之外，绝对不允许有第二种声音存在。
所以，刘丽娟心里很清楚，周安东不会容忍有中立者存在，自然也不可能与他人合作。他所需要的，只是一群能干活手下而已。至于是否忠诚，对周安东来说并不重要，只要能乖乖听话，按照要求去做事就可以。
刘丽娟心思电转，焦立伟确实不是个好物，但有一点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绝对是个人才，而且脸皮特殊的厚，不管什么事情都拿起的放得下。
如果他在周安东那里碰了满头包，到时候，估计也会毫不犹豫的跪下来。既然这样，我堂堂一个党委委员、副厂长，为什么不亲自去找周安东谈，非得跟着你焦立伟屁股后面，最后还要领你的人情。
“焦厂长，听了你这番话，真是让我醍醐灌顶啊。之前心中的阴霾一下子就被驱散了，感觉整个人都豁然开朗了起来。”刘丽娟语气很是感慨：“不过，这毕竟不是小事儿，给我时间，让我考虑考虑。”
“没有问题！”焦立伟一手夹着烟，一手端起窗台上的茶杯，微笑着说道：“我相信刘厂长是个聪明人，一定能够做出明智的选择。”
说完，焦立伟迈步朝门口走去，临出门前，他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刘丽娟，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
刘丽娟微笑着目送着焦立伟离去，然后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犹豫了一下后，迈步走出了办公室。因为无论她最终如何选择，今晚史国强和胡大军的饭局，她都是必须要参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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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府！
王建民正在看着文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他头也没抬的说道：“进来！”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秘书手里拿着几张纸，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然后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他见到领导正在看文件，并没有打扰，而是站在那等着。
过了能有五六分钟，王建民拿着笔在文件上签了字，然后合上文件，这才抬头看向秘书。
“周安东在任免大会上的讲话都整理出来了？”
“整理出来了。”秘书把手里的几张纸放到王建民面前：“您看看！”
王建民拿了起来，看得非常仔细，可以说是一个字一个字在读，好久之后才点点头说道：“可以，送到新华通讯社，上内掺！”
秘书一听，眼里满是惊讶，但动作也没有一丝迟疑，快速的把几张纸拿了起来：“市长，还有一件事情，管明利被毛呢厂新成立的督考办带走调查了。”
“哦？”这确实出乎王建民的预料之外了，他知道周安东肯定会对管明利动手，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详细的跟我说说！”
秘书回忆着自己得到的信息，语速不快不慢的说道：“毛呢厂厂办学校教职工停发工资，有教职工家里都快断粮了，去菜市场捡烂菜叶吃。今天周厂长上任，小学部、初中部和中专部三位校长就跑到厂里找周厂长……”
秘书得到的信息非常详细，这一说就是十多分钟：“据说，周厂长接到了大量的举报信，其中就有管明利的。另外，周厂长还利用这个事情，逼得工会主任年世华申请了病休。”
王建民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身体向后一靠，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上任第一天就打开了局面，厉害呀，怪不得上面派周安东担任毛呢厂厂长。”
秘书跟着点头：“换做是我，在毛呢厂这样复杂的情况下，不要说这么快打开局面，能不能站住脚都两说。”
王建民笑了笑：“以后多跟周安东接触接触，这对你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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