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书房里,唐娜迫不及待要知道亚希尔先生和克雷顿说了什么。
克雷顿直视着她的双眼:“他跟我聊了一会儿,唐娜,我不想影响你和你朋友的感情,但她父亲的经济状况出问题了,他想要找我借钱。”
唐娜的脸孔僵硬了。
克雷顿等待着她理解后的反应。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和其他学生家长社交的想法,原因就是这个——大人之间的关系会影响孩子的想法和感情,让本该纯粹的感情染上灰尘。
唐娜没有回应。
十分钟后,她还是没有回应。
她撑着下巴,双眼瞳孔在细微地颤动着,证明她还在思索。
克雷顿将一边打开的书拉到眼前:“你不是非得现在就想出来怎么做,很多事情没有标准答案,你该做什么取决于你的目的是什么。”
唐娜沉沉叹了口气。
她其实只想知道兰特·亚希尔小姐的父亲有没有说女儿得了什么病,病情如何。虽然也是个不愉快的话题,但至少比这个愉快。
涉及到金钱,感情就很难纯粹,即使她原来在巴特努不知道,这座房子里的仆人们也让她知道这点。
她亲爱的兰特小姐要是知道父亲向克雷顿借钱,还能够像以前一样坦率吗?
要是克雷顿不借钱,兰特小姐父亲又是否会勒令自己的女儿不许和她做朋友?甚至更糟——因为付不起学费而让兰特小姐退学?
想到这些,她愁眉不展,忘记自己带着约瑟来书房的目的是汇报他的学习情况。
“我希望这不要影响到你们之间的友情。如果花钱能让这件事好好解决,那我可以花钱,不用不好意思,或者担心我的经济情况,我的钱就是为了让我和我的家人快乐而存在。”克雷顿说着,向旁边安静得如一丛灌木的另一个孩子拍了拍大腿,示意他过来坐着。
唐娜此时也做出了决定,她的决定就是之后再决定。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想先去看望生病的兰特小姐。”
克雷顿没意见。
“完全可以,我陪着你一起去,正好就在她的家里解决这个问题。”
他低头,指着故事书上的单词让约瑟一个个读过去,结果简直令人惊喜。
“你以前学过识字?”
约瑟静静摇头。
“他就是记性好。”唐娜说,随后又泄了气:“克瑞,亚希尔先生问你借多少钱?”
“八百镑,朱利尔斯半年的工资。”
克雷顿的回答让她松了口气,虽然八百镑也很多,但这是个克雷顿绝对承受得起的数字,甚至她也算承担得起。
“从我的嫁妆里面扣。”唐娜一挥手,女王的曾祖父——赫赫有名的长宴之王坐在这里都未必能展现出比她更慷慨的风采。
克雷顿被她的态度逗笑了。
“你的朋友要是知道你此刻做出的决定,一定会为之感动的。”
“最好别让她知道这件事,一点也别。”唐娜说。
当天,他们在晚餐时间结束后正正好好抵达了亚希尔家。
按理说,他们这样阶层的人物在拜访前需要先写信预约,直接登门拜访属于失礼的行为,尤其在夜晚不请自来更是失礼。但眼下情景不同,被拜访者也迫不及待要看到客人到来。
亚希尔先生和其夫人都是一副端庄做派,只是亚希尔先生眼神中的热络难以隐藏。
克雷顿注意到他的妻子似乎对家庭欠债一事不太清楚,因此她对贝略叔侄的到访以及丈夫喜悦的态度有些惊讶,但还是和善地接待了他们,
除了贝略家的人,这里还有其他访客。
兰特的另一个朋友和她的父母也在这里。
唐娜看到爱丽丝时几乎惊喜地要跳起来,但她很快意识到不对,连忙上前一步试图挡住克雷顿的视线,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身高。
克雷顿·贝略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爱丽丝,显然已经认出她来了。
而虽然他的胡子比在仙境时长得多,但爱丽丝也认出他来了。
“陛下!”她快活地挥手,又后退一步学着宫廷臣子的样子抚胸弯腰行礼。
在她背后,她的父母——梅尔彻夫妇为这个称呼和举动惊恐地对视一眼,然后都看向克雷顿·贝略,对着这个巨人欲言又止。
克雷顿瞳孔放大,朝这名少女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接着低下头,狠狠瞪了心虚回头观察他脸色的唐娜,但什么也没说。
生病的兰特小姐也在,她吃了药,没有一直咳嗽,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困惑。
大概是因为没有一个朋友是她自己叫过来的。
克雷顿第一次看到唐娜的陌生朋友,这女孩留着和父亲相类的红发,白脸上点缀着小些雀斑,两颊窄,却不算消瘦。上唇比正常标准更突出一些,像是一直抿着嘴,眼睛的转动平稳有力,蕴含着思考,而不是冒失地转来转去,通过这种面相,克雷顿判断她是个较真的人物。
唐娜的朋友里总算出现一个看起来聪明点的,这点让他感到欣慰。
天知道金发蓝眼是受到了什么诅咒,克拉拉就已经够克拉拉了,那个爱丽丝居然也很克拉拉。
亚希尔夫妇拥有不止一个孩子,他们的儿子和大女儿都已经成家,只有小女儿兰特还在辛佳妮女子学院接受教育,她最好的两个朋友是唐娜和爱丽丝,亚希尔先生大概也是因为这层关系,觉得要找她们的监护人借钱比较容易。
很快,孩子们都被打发到楼上去,夫人们也去了别的房间聊天,男人们开始讨论财政问题。
他们都有财力将自己的孩子送进女子学院,这便说明他们的社会阶层是相仿的。
亚希尔先生是一家大车行的老板,梅尔彻先生则是一个大学教授。
在他们之中,贝略先生最有钱,梅尔彻先生社会地位最高,亚希尔先生的生意最稳定。
基于以上的对比,贝略先生和梅尔彻先生都很弄不明白亚希尔先生是怎么能够欠下那么一大笔钱的。
克雷顿·贝略告诉自己侄女的消息并不算错,亚希尔先生只问他借了八百镑,但他没说亚希尔先生究竟欠了多少。
亚希尔先生欠了四千镑,而在这次投资失败之前,他有七千镑的积蓄。
孩子们和女士们都不在了,梅尔彻先生终于可以向克雷顿询问自己女儿的那个称呼。
克雷顿·贝略的外表看起来充满威慑力,本质也是个暴力人物,但在面对瘦小的梅尔彻先生的问询时,他也只感到想要逃避。
“我和孩子在家里喜欢演戏玩,国王是我最擅长演绎的角色,她大概是把我们之间的玩笑话传播出去了。”
这勉强算个理由,梅尔彻先生仔细打量了一番克雷顿漂亮威严的胡须,就又多了几分信任,当即松了口气。
“演戏的确是个不错的爱好,能够增益理解他人的能力,还能提升演讲和朗读术这两门技能。正好,我就是一个研究表演艺术的俱乐部的成员,如果您愿意赏光......”
克雷顿立刻答应下来。
当他们结束这个话题,看向这次会面的正主,开始询问他欠钱的经过,亚希尔先生便露出痛苦的表情:
“那个人找上门,向我推销什么电轨技术,他声称可以用通电的铁轨代替电线,只要在车厢上装上电驱转轮和控制电力的设备,它就可以被乘客用几个按钮和阀门轻松驾驭,这种交通工具未来能完全取代公共马车和有轨马车,不需要马和车夫,这能省下一大笔钱。”
“他给了我一份产品的设计图和运作原理说明文件,文件上说明在理论环境中,这项发明可以正常运作,我派了一个懂行的学者检查这份文件,他也说没问题。那个发明家还带我去了实验室观摩那个缩小的原型机和轨道,它运行起来也是好好的,所以我投了全部身家,谁能想到最后......唉——”
亚希尔先生重重叹气。
中产阶级的自尊心也许比贵族还要强烈,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是不愿意找人帮忙的。
梅尔彻先生怜悯地看着他:“‘理论环境’通常是实验室外达不到的状态。这种新发明要推向市场前应该再多做几次测试。而且要给一长段的铁轨通电,我认为能源的消耗大概是比请一位车夫和养一匹马更贵的。”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投资新发明了。”亚希尔先生摇头摆手。
这次巨大的失败已经打消了他全部的勇气。
克雷顿的视线在他们之间转来转去,始终没有听到有人讨论他认为最关键的因素,最后迟疑地开口:“我还以为听到给轨道通电就可以放弃这个项目了。要是下雨天怎么办?走在轨道旁边的人不是很容易被电伤吗?”
梅尔彻先生一愣,随后在场尴尬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好吧,我们不说这个了。”克雷顿将脸转向亚希尔先生:“亚希尔先生,您的女儿和我的孩子是好朋友,我也很愿意让这份友情普及到两个家族之中,但也请您先证明这么做是值得的。”
梅尔彻先生摆脱了尴尬,他没有说话,脸上却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面对他们,亚希尔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深吸一口气,用极小的声音开口: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神谕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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