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锦进来的时候，皇上正斜坐在软榻上假寐。
即便是闭着眼，他的眉头也依旧是紧拧着。几本折子散落在身旁，膝上还放着一本半摊开的折子，显然在此之前，他正在翻看奏折。
听闻动静，他掀开眼皮懒懒的看了她一眼，抬手揉了揉额头，语带疲惫的道，“美人来得正好，朕今日这头疾又犯了，疼得很，你手艺好，快来给朕按按。”
如锦听话上前，一双莹润娇嫩的净白柔荑贴着皇上的头皮轻轻揉按着。
她眼眸低垂，摊放在皇上膝上的折子便映入了眼帘。只瞬间，她便移开了目光，
皇上眉头稍舒，似是才想起方才看到一半的折子。他将折子合起，朝苏有礼扔了过去，语气微愠，“司礼监的都是干什么吃的，朕说了这些千篇一律的请安折子就别往朕跟前递，还是一本接一本的送过来。去给朕查查，到底都是谁这么大胆，一而再再而三的明知故犯！”
“陛下恕罪，老奴这就去查。”苏有礼连忙诚惶诚恐的跪下将那折子捡起，退了下去。
如锦好是一番软声细语的哄劝，才将他的脾气给顺了下去。
皇上将她的手握住，语带怅然的道，“还是美人乖巧懂事，朕心甚悦。说说，美人想要何赏赐？”
“能为陛下解忧，是妾身的福运。”如锦含羞一笑，美目间流转着丝丝情怯，声音娇媚缠绵，“妾身所做一切，不过只是因着心中对陛下的恋慕，疼惜陛下罢了。”
“只要能随侍陛下左右，已是极幸，旁的妾身不敢多求了。”
“美人易寻，解语花却难觅。”皇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感慨一声，“能得美人，亦是朕之幸事啊。”
如锦低眉，脸上那抹绯红越发娇艳动人。
她在乾元殿陪了皇上好一会儿才被送回淑华宫。
苏有礼回来的的时候，皇上已经精神抖擞的坐在茶台前沏茶了。
“人送回去了？”
“送到了，只不过这一路上，她都未与人有过接触。”
“无妨。让人盯紧些便是。”皇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很快便沏好了一杯茶。
他端起茶盏，手上轻轻一晃，杯中茶水微漾，武陵白茶特有的清香随之散溢出来。
皇上闻着那股淡雅的清香，轻饮一口，满意的暗暗点了点头，合着声音都随着茶雾多了几分缥缈不清：“饵已经放出去了，是猫是鼠，总会露出尾巴的。”
腊月初二，大风起，宜远行。
今日魏岚醒得有些早，天才微微亮，她便起了身。
她随意披了件狐裘大氅，双手捧着暖炉站在寝宫外的廊下，静静的仰头望着初霁的天。
风很大，吹散了连日来笼在这宫闱上的重重阴云，露出了碧空一片。
在她身后不远处，绿珠和李昆并肩而站。
“娘娘都在那站了好久了，你快去劝劝啊。”绿珠用胳膊捅了捅李昆，小声说到，目光片刻不敢离开魏岚。
李昆往旁躲了躲，“你让我去，你咋不去。”
“要不是你昨夜说的事，娘娘今日能一早就起来？”绿珠暗暗斜了他一眼，“何太医和曲儿姑娘都说了娘娘现今的身子，要好好修养，勿多思多虑，尤忌心思郁结。你偏还多嘴，你不去谁去。”
“我，我怎就多嘴了。”李昆有些心虚，眼神飘向了别处，“我明明就是按着娘娘的吩咐办事而已。”
绿珠想骂他心里没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知道吗。可张了嘴话都到了唇边，却又被她给咽了回去。
妄议主子心情，也是忌讳。
最后她只能恶狠狠飞了他一个眼刀，几步上前，躬身对着魏岚温声劝到：“娘娘，您已经站这儿小半个时辰了。早上风寒霜重，您还是进屋里暖和暖和吧。”
魏岚没有回身，依旧仰头望着天，轻轻呼了口气，温热的气息在冷冽中化作薄薄白雾，如烟如幻。
她看着那雾气升腾而起，最后又化为虚无，喃喃自语，“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亦不可得……”
绿珠没有听清，面露疑惑，又唤了一声，“娘娘？”
“无事，只是忽有所感罢了。”魏岚侧首对她笑了笑，“今日天色难得这般好，本宫还想多看看。”
“可是娘娘，您的身子要紧呀。”绿珠十分担忧，还是没忍住继续劝说，“昨日何太医把过平安脉，可是特意叮嘱奴婢定要多加小心，莫让娘娘您再受寒了的……”
魏岚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只是一会儿，不碍事。倒是大公主和三公主那儿，伴读已经进宫几日了，她们可都还习惯？”
绿珠自知劝不住，只好无奈作答：“挺好的，几位姑娘都是知书识礼守规矩的，两位公主都很高兴能多几个伴儿。”
“就是……”她话音一顿，露出个尴尬的干笑，“三公主拉着几个姑娘练武，不小心把刘三姑娘给伤着了。”
“伤着了？”魏岚眉头微蹙，面上带了几分不悦，“此事本宫为何不知？伤到了哪儿，可是严重？”
绿珠连忙摇头，“只是手擦破了点皮，不是很严重。是陛下不让奴婢们告诉娘娘的，就是怕您担心着急。”
“珍妃娘娘那边也递了消息过来，说是小姑娘间的玩闹，一点小伤不必兴师动众。所以奴婢们才……”
随着魏岚脸色越发阴沉，绿珠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直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做错了。
魏岚冷笑，接下了她的话，“所以你们便自以为是的觉得是为了本宫好，捂住了本宫的耳朵。”
“那下一次呢？”魏岚目光锐利的看着她，“那下一次再有什么事，你们是不是又要打着为本宫着想的名头，捂住本宫的眼？”
“甚至是本宫的嘴？”
绿珠听出她语气中的怒意，瞬间吓得跪了下来，“娘娘恕罪，奴婢知道错了。”
“本宫曾与你说过，有野心并没有错，本宫也允许那点野心的存在。可本宫不喜蠢人，更不喜自作聪明的存在。”
魏岚垂眸看着她，眸中无悲无喜亦无怒，有的只是冷漠，“你说你知道错了，那你说说，你是错在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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