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说的是，澜依受教了。”魏五姑娘温声应答，那温良恭顺的模样落在魏太妃的眼里，讨喜得很。
魏太妃看着她，满脸的欣慰，“哀家的小五，最是聪明懂事。”
只是她的语气复杂，似感慨又似怅然，让魏五姑娘心中顿觉一紧，借着羞涩垂下了眸子，避开了她那意味不明的视线。
魏五姑娘在永宁宫陪了魏太妃小半个时辰就起身告退，回了国公府。
然而她刚转身，魏太妃脸上的笑就收了回去，神色郁郁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良久。
岑嬷嬷见她心情不虞，不动声色的让一旁随侍的宫婢都退了出去后，才走近前伸出手作势要扶她起身，一边温声道，“娘娘可是乏了？不若让老奴伺候您歇会儿吧。”
魏太妃将手搭在了她的胳膊上，却没有顺势起身，而是敛眉收起了眼中郁色，语气阴沉的问起陪着魏五姑娘进宫的那个婢女来，“小五是怎么回事，居然带了这么个人进宫，哀家瞧着眼生得很，云雀那几个丫头呢？”
她沉着脸，“这人不会还是新入府的吧？”
岑嬷嬷跟在她身边几十年，哪能听不出她的意思，这是在暗斥魏五姑娘不守规矩呢。
魏太妃最讨厌手下的人身边突然冒出个她不知晓的生面孔。尤其是对魏国公府几个看重的晚辈，要求更是严苛。
就好比魏子涛，自懂事起，身边伺候的人除了一个打小照顾他的奶嬷嬷外，就全换成了小厮。他每次外出，不管远近，明里暗里的护卫除了保护他的安全外，最重要的就是要杜绝一切被女子攀附上的可能。
别说是年轻姑娘了，就是只母狗在路上遇上了魏子涛，都得提前被清理掉。
也就是魏子涛鲜少在京都露面，否则早晚要被传出有龙阳断袖之癖的流言。
至于魏五姑娘，则是魏太妃最满意的一个作品，在没有发挥出她最大的作用之前，魏太妃是决不允许其脱离自己的掌控。
而跟在她身边伺候的云雀几个大丫鬟，就是魏太妃在宫中调教好后送过去的。
除去这四个大丫头，魏太妃还暗中往她院里放了不少人，势必要将其一举一动都尽数掌握在手中。
不过这些人魏太妃也不是尽数见过，所以今日见着魏澜依带了个面生的婢女进宫，她虽是不悦，却也没有当面发落，而是等人走了之后才宣泄出自己的不满。
岑嬷嬷没有急着解释，而是将手轻轻抬了抬，见她依旧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才笑了笑，不疾不徐的开口，“最近风雪大，云雀那几个丫头不知怎的先后染了风寒。前几日五姑娘就有递帖要进宫给您请安，后来也是因着这几个丫头生病，她怕给娘娘过了病气，才拖到了今日才进的宫。”
“几个丫头都病了？”魏太妃皱眉，“怎会这么巧，可有查清楚？”
“确实是巧合。”岑嬷嬷脸上的笑也多了几分无奈，她初得到消息时也怀疑过事有蹊跷，特意让人去查过，但得出的结果还真就是这么凑巧。
前几日夜里与云雀一屋的云鹭起夜，回屋时迷糊间把门留了条缝儿，正巧那夜下了场暴雪，靠近门边的云雀吹了一宿的冷风，第二日一早人就烧了起来。
虽然及时给请了大夫诊治，没什么大碍，但还是把同屋的云鹭以及帮忙照顾她的云鹇和云娟给过了病气。
就这么，几个大丫鬟一同生了病，连带着魏澜依院里的奴仆，也几乎全军覆没。
最后只剩下两个平日里就比较壮实的粗使婆子，还有今日跟着她进宫的那个婢女没有被传染风寒。
“那婢女是前些年从北边逃难来的孤女，机缘巧合下被大夫人买进了府里。”岑嬷嬷说着，眼底浮现一抹同病相怜的悲悯。
她虽出身农家，但家里却是少有的富裕之家。长辈慈祥良善，父母勤劳能干，兄长们也都聪敏好学，而她自出生就是家中唯一的姑娘，打小也是千娇百宠着长大的。
如果没有意外，她将会被长辈兄长呵护娇宠着长至及笄，再寻一门合意的婚事。而后跟这世上万千寻常女子一般，在家相夫教子，吵吵闹闹的过完平淡的一生。
可惜六岁时的一场饥荒，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她从一个被家人疼宠的娇娇女，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女。
所幸后来被当时还是姑娘的魏太妃所救，为报恩她自卖为奴，自此后便成了魏太妃的婢女，甚至一生未嫁，伴着她在这波云诡谲的宫中浮沉大半生。
虽然如今的她依旧还是奴籍，但因着魏太妃，她的日子过得反倒比这宫中大半主子还要好。
然而那婢女却没她幸运。
在国公府大夫人将人分到魏澜依的院中时，云雀就给岑嬷嬷递过消息。
她派人去查过那婢女的底细，知晓对方确实是从北边来的难民，身世经历还与自己有七八分的相似。
只不过当年她流落到京都已是举世无亲，而那婢女却是来投奔亲戚的。
岑嬷嬷之所以会说她没自己幸运，便是因为她是被自己的亲叔父卖到牙行后，几经周转才被大夫人买进国公府的。
不过因其身形高挑骨架大，瞧着不似个姑娘家，干起活来也粗手粗脚的，时常弄坏东西。所以即便她长着一张清秀讨喜的脸，却依旧没捞着个好差事。
甚至一度让大夫人生出要将她退回牙行的想法。后来是魏五姑娘心生怜悯，跟大夫人讨要了去，才到其院子里做个洒扫丫鬟的。
云雀之所以会将其上报给岑嬷嬷，也是因着她是魏五姑娘亲自讨要的缘故。
不过在她来了后，魏五姑娘也没再多过问过她的事，加之后来岑嬷嬷也查清了她的底细，她们才渐渐没再关注过这个婢女。
要不是此次魏五姑娘带着人进了宫，岑嬷嬷怕是也要忘了这人的存在。
其实早在调查清楚此人来历后，岑嬷嬷就与魏太妃禀告过。
毕竟以魏太妃的脾性，哪怕魏五姑娘院中多了一株草，她也得过问清楚，更何况是添了个活生生的人这种事呢。
但时间过去太久，饶是岑嬷嬷这个经手人都差点忘了的事，尊贵如魏太妃，又哪会将一个小小婢女放在眼里。
岑嬷嬷很是自觉的将自己查到的事絮絮叨叨的又说了一遍。
许是老了，她说起那婢女的事时总是不自觉的想起自己幼年的那段凄苦经历，过于感同身受。又许是因着魏太妃越发的倚重，让她觉得依着她们这么多年相互扶持的主仆之情足够深厚，说到最后她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满是惆怅感慨的为那婢女说了一句话：“都是苦命的人呐。”
若命不苦，又哪会幼失怙恃颠沛流离，好好一个良人最后却被贱卖为奴呢。
然而魏太妃却是冷嗤一声，语气里不掩轻蔑和鄙夷，“她哪是命苦了，不过一个卑贱的流民，能入国公府成为魏家奴，才是她八辈子换来的福气。”
她不屑冷笑，“不过一个婢子而已。”
有何可怜。
岑嬷嬷身子微不可察的僵了一瞬，脸上的惆色淡了下去，眉眼温和的低声附和着她的话，“娘娘说的是，能成为娘娘的人，该是福气才对。”
魏太妃斜睨她一眼，神色却温和了许多，“你少拍马屁。倒是你，要哀家说多少次才能记住改改你这烂好心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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