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嬷嬷垂眸讪笑，“娘娘教训的对，是奴婢又犯糊涂了。”
魏太妃犹觉不够，满眼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语重心长道，“你呀，也莫怪哀家总说你。从前你因着这心软的毛病跌了多大跟头吃了多少的苦都忘了？”
许是人上了年纪就爱唠叨，魏太妃这话头一起就止不住嘴，絮絮叨叨的数落起岑嬷嬷年轻时候识人不清跌过的跟头来。
说着说着，她忽而一顿，随即长叹一声：“唉，这一晃眼几十年，咱俩都老咯。”
岑嬷嬷听着她的念叨，神思游荡间，好似又将年华从青葱到迟暮又走了一趟。
而随着魏太妃的一声叹息，脑海里那个眉目端正却总是对她露出一脸憨笑的青年又再度鲜明起来。
她也跟着叹了一声，“是啊，老了，都老了。”
一时间，两人都沉浸在了各自的思绪中，俱是无言。
而另一边，刚出宫门的魏澜依临上马车时，终究还是没忍住膝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幸得从左后方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才堪堪稳住了她的身形。
“五姑娘？”
一道有些低沉喑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将魏澜依有些恍惚的神志唤了回来。
她伸出右手死死握住对方的手腕，竭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恐惧与愤怒，用微微颤抖的声音低低道了一句，“无事，上车。”
“是。”那人应了一声，顺着交握的手一用力，将她撑扶上了马车，随后也跟着一同坐进了马车里。
过了好一会儿，魏澜依才稳住了情绪，松开了那人的手，整个人似泄了气，无力的半倚靠着车壁，双目无神的望着车篷顶，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她低低叹了口气，轻唤了一声，“阿枳。”
“属下在。” 坐在一旁的婢女立即应声。
“查一下沈家六郎平素都喜欢什么，可有与京中哪户人家的公子交好。”
阿枳没有立即回话，而是面带犹豫的看着她，踌躇片刻后还是沉着声音说到，“小姐是想要……”
他话音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将心底的话如实托出。
倒是魏澜依，满不在意的轻笑了一声，接下了他的话，“怎么，你是想说，我要去勾引那沈六郎？”
“属下没有。”阿枳垂眸避开了她的视线，小声辩解，“沈老爷子与国公爷一直不合，两家也结下过不少仇怨。日后小姐您即便能成功嫁给沈六郎，沈家也绝不是个好去处。”
“是不是好去处，重要吗？”魏澜依声音极轻，语气里也满是自嘲，隐隐还透着股无力感。
魏太妃会提起沈六郎，无非就是想利用她将还未回京的沈家拉入局内。
若真能将沈家拉上魏家的船，那自然是好。若是不能，那便恶心恶心沈家，搅搅浑水也行。
当然，要是能一举将沈家的兵权夺过来，那便最好。
说到底，她魏澜依也不过就是魏太妃手中的一枚棋子。她如何想，是否愿意，又会落得何种结局，于执棋者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枚棋子，这一步棋，可作何用处。
这个道理，阿枳或许不懂，但魏澜依早在十岁那年就看明白了。只是从前她还小，没得选，只能认命做那提线木偶。
而如今……也是时候让执棋之人知道，棋子也会有脾气，逼急了也会反噬其主。
魏澜依一扫先前的死寂颓靡，眼中寒芒涌现，“阿枳，将本小姐爱慕沈六郎的消息传到风荷苑去。顺便再给聆风山庄也去个信，问问我那好大哥，可认识那沈家六郎。”
阿枳虽有不解，但并也并未多言，身为下人，直接听命行事便是。只是在听到她说自己爱慕沈六郎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诧异的瞥了她一眼。
不过他动作隐秘，魏澜依正思索着她那些好哥哥好妹妹们入局后会作何反应，所以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
马车很快就驶回了魏国公府，魏澜依先是问了门房，知晓魏国公出门会友未归，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只是刚坐下不久，就接到了鹤安堂的传话，说是老太君大半日未见着她，想念得紧。魏澜依笑着应了声，乖巧的跟着来传话的老嬷嬷一同去了鹤安堂。
她刚一出院子，就有一个粗实婆子转脚就去了风荷苑。同时，一群麻雀落在了她院中的花圃里，叽叽喳喳了好一会儿，又一一飞走。
坤宁宫中，魏岚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才让春杏上前，一边慢条斯理的净手，一边听着她低声说着先前在永宁宫中魏太妃和魏澜依说过的话。
“沈家六郎？”魏岚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了这么个人来，不禁笑了声，“倒确实是个好儿郎。那五姑娘是什么反应？”
春杏拿着棉帕动作轻柔的将她手上的水渍吸拭干净后，才接着柔声答到，“奴婢听说五姑娘离开的时候那小脸泛着红晕，瞧着很是娇羞可人呢，想来应是也欢喜的。”
“嗯？”魏岚挑眉，“那看来再过不久，魏国公府就要有喜事了。”
她勾唇浅笑，“可惜本宫如今被囚禁在这坤宁宫中不得出，不然该亲自去给太妃贺声喜的。要不本宫送份贺礼过去吧，人不能到，礼数还是要到的。”
春杏无语，这声喜大可不必。
魏太妃一门心思就想着闷声干大事，这会儿她若真去道喜，那岂不是要将这事嚷嚷得满城都知晓。届时还不知道会闹出怎样的动静来呢。
“娘娘您可消停点吧。”春杏苦口婆心的劝她歇了心思，“太妃娘娘一把年纪了不禁气的。”
要真气死了倒好，就怕气出个好歹半死不活的，说不定到时又得动坏心思要皇后过去侍疾，那找谁说理去。
婆婆生病要儿媳妇侍疾，说破天去也是占理的。就魏太妃那越发没脸没皮的性子，还真做得出来这事。
“更何况，您这么说话，陛下听到可得伤心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这算哪门子被囚禁啊，要不是形势所迫，皇上巴不得直接就镶在坤宁宫中不挪窝了。
春杏可是使了好大一番劲儿，才没忍住翻白眼的。
魏岚被她一通说教，顿感无趣的摆了摆手，“得了得了，本宫不说就是了。你赶紧将这篇《春山赋》收拾好，合着前几日本宫誊写的那些诗赋一块儿送去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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