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阳二医临靠繁华的市中心，出了门诊大门，走一两百米，便有一座环形立交桥。下了桥，再走一两百米，就到了步行街入口了。
受繁华氛围的影响，桥上有许多人摆摊做生意。
有老人提篮子卖水果的，有年轻小伙支桌子搞手机贴膜的，也有手握糖葫芦棍卖冰糖葫芦的，而拽着一把绳子卖气球的往往不是在桥头就是在桥下，以便能第一时间吸引人驻留下来。
中央步行街是宜阳年代最为久远的街，毗邻着一个同样是几代人回忆的老公园。
公园虽老，却不小。它与中央步行街一样，是宜阳的门脸，更代表着旧城区曾经的辉煌。哪怕现在新城区日新月异，高楼耸立，规划现代，但宜阳人民却从不曾遗忘过它们，宜阳政府也是。每隔十几年，便会邀请知名设计师斥资重新修葺一番。
时至今日，步行街和公园身上有了新颖不忘旧意相得益彰的模样，变得更受宜阳人民的喜爱了。
程希两年前回宜阳时，看着这曾经是宜阳唯一的繁华地带，也不禁感叹如今变化之大，依旧能担起宜阳门脸这四个字。旁边的翻修后景色宜人的老公园更是将她牢焊死在二医。
程希跟宋远清作为宜阳人不知逛了多少次这宜阳地标，他们熟门熟路的直奔优衣库。
宋远清知道今天程希还有事，不嚷嚷着要闲逛，程希虽发过消息向沈意解释医院有点急事会迟点回，但她仍惦着那个约定归心似箭，也无心闲逛。
正是饭点，逛优衣库的人并不多，偌大的门店，只有廖廖几人闲步四处逛着。
不管人多还是人少，商品陈设处都看不见导购员的身影，这一点让程希每次进优衣库，都觉得欢喜自在。
程希对选购衣物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她散漫的跟在宋远清身后，百无聊赖的摸摸这件，看看那件。
宋远清就着程希的步伐也走地极慢，他看见一件钟意的款，便取下来征求程希的意见。
程希懒洋洋的抬眼，打个哈欠道：“其实吧......你不用件件都问我，喜欢就都试一试，反正试衣服不要钱.....”
“你出钱，我当然要问你！”说罢，宋远清又指指与他手中相差毫几的衣服让程希给意见。
程希将两件衣服努力对比翻看了一会，败下阵来，除了胸前印刷的图案不一样，其它她真没看出有啥不同。
她一把将两件衣服搭放在宋远清胳膊上，语气透着丝不耐烦道：“我瞧不出好赖，你都试试吧！”
宋远清瞧着她突来的小脾气，笑着调侃道：“你与初中时真是完全不一样了......”
程希猛吸了一口奶茶，吸到几颗珍珠，含在嘴里像打发时间般慢慢嚼着。
奶茶是宋远清掏钱买的，程希本想一条龙服务到位，可宋远清抢先扫了码，他说来而有往才是君子。
程希偷偷翻了个白眼，默默将嗓子眼那股仿佛吞了只苍蝇的恶心劲顺着口水咽了下去。
虽然她觉得宋远清油腔滑调不是她想深交的类型，但由他掏钱买的那杯奶茶还是挺合她心意的。
“哪里不一样了？”
“哪哪都不一样了......尤其......是敢得罪人这块。”
“怎么，我对你不耐烦点就是得罪你了？你未免太......”
“太什么？”
“小气！”程希瞪了宋远清一眼，丢下他自顾自往前走去。
宋远清被她逗笑，紧走两步，追上程希，拉住她的胳膊，戏谑道：“真不知究竟是谁小气.....”
程希甩开他的手，作势要走，宋远清再次一把拉住她，双眼含嗔道：“我可是帮了你大忙，你现在就这么对我嘛......”
“我不记得了，我这人善忘的很。”程希心硬如秤砣，把宋远清这个美男子撒娇当空气。
“行，你既然忘了，那看来我明天也不用去了。”宋远清松开她胳膊，耸耸肩故作轻松样。
程希慌了，她能屈能伸，立换上一副须溜拍马的嘴脸，将宋远清胳膊上的衣服全数拿了过来，哄笑道：“老同学开玩笑嘛，何必当真！您的大恩大德，我当永生难忘！要是一件衣服不够，你就再多挑两件！”
宋远清略显满意的点点头，竖起根食指对着程希摇了摇，笑地一脸得意：“衣服嘛，一件就够，同学之间不用那么客气。”
程希在心里呸了一声，表面恭顺站在一旁，对他点头哈腰。
“说到同学，你怎么从不跟我们这些同学联系？”很久之前，宋远清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联系干什么呢？要和谁联系呢？初中三年我并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所以才要多参加同学聚会啊！我们举办过那么多次，一次都没看你参加过......”
“所以今天你是来劝我的？”
“......并不是，就是聊到这儿了。”
“我对我现在的生活圈子很满意，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家。可能有的人不喜欢这样二点一线的生活，可是对我来说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安定。我不想再耗费任何精力在其他事情上了。”
程希似漫不经心摸上一件衣服，眼中是看不清的情绪在静静翻涌。
宋远清看她将衣服取下来，翻看一番，再挂上去，虽站在一排衣服下，神情却像站在黑夜里，冷然的望着头顶那弯残月。
宋远清怔怔道：“我原以为你与从前判若两人，可现在看来，还是没大变。你只是看起来开朗罢了，骨子里还是跟初中那会一样，清冷疏离。不，应该说现在是更甚从前了。”
程希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你不也变化不大，还是跟从前一样热情。不，准确来说，是更热情了。不然，也不会惹得我们医院的女生们为你发狂了。”
“......我可是才用我这份热情帮了你的。”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来陪你逛街啊。”
“......我看出来了，你现在还是变了，变得口舌如簧，得理不饶人了！”
“我这叫能言善辩，能说会道，巧言善辩！”
“......得得得，好男不跟女斗，您开心就成！”
“不不不，得您开心才成，您可是我的大恩人呢！”程希边说边绕到他身后，往前推了几步，“赶紧挑衣服吧您！”
宋远清又挑了两件，一并拿进试衣间试去了。
程希外头等的无聊，在试衣间附近徘徊闲逛，它两旁陈列着不同款式的秋季新款，程希一件件细细摸看着。
宋远清进去试衣服那一瞬间，兴许是身边没人缠着她说话了，耳旁一清静，便想起前两天沈意提出想出门走走的事。
程希自然是答应了，在家里关了几个月，要是她，早就受不了了。他们约定好在程希休假的那天出门逛逛，眼看着没两天她就要休假了，可沈意的秋装还没买。
宜阳是座四季鲜明的城市。一入秋，迎面吹来的风即使带着阳光，可你依旧会感受到秋季的瑟缩之意，更何况他初愈的腿需要长裤遮盖挡掩一下才行。
程希看完一排，没一件合她心意的。
并不是衣服不好看，质量不行，只是她脑海里一试想沈意穿上那些衣服的模样，便忍不住摇头。
她皱着眉头向另一边走去，还未走到，一眼看见了一件米色的针织外套。程希赶紧快走两步，仰头望着它。
这件外套继承了优衣库一贯的极简风，通体米白色，粗线织就而成，没有多余的花纹，和帽子。衣服一侧钉上几枚木制圆扣，两侧下方各缝有一个方正的荷包。款式简单，颜色柔和，一如穿上它的人般。
程希取下这件衣服，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她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沈意着这件外套的模样了。
一定是漫天花飞舞，青柳微拂风，他亭身玉立，嘴角带笑，双眸含情。
如同好的食材只需要简单的烹饪般，好看的人，也只需要最简单的衣服。
程希拎着外套继续挑了几件纯色内搭，和几条版型宽松的裤子。正犹豫拿什么码子的时候，宋远清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
“我试完出来就没见你人影了，原来是跑这挑衣服来了。”宋远清从程希手里把衣服拿过来，一件件展开看，“这是你给我挑的？款式未免都太简单了吧！”
程希似想到什么，抬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好看的人穿简单的衣服，你赶紧挑个码拿进去试我看看。”
这句话宋远清听着很受用，他按着程希选的那些款式，依次挑好码，拿着衣服往试衣间跑地屁颠屁颠的。
宋远清每换完一套便走出来站程希面前接受她的审视，程希望着他的目光深又远，仿佛一口井，她像在看井面，又像在看那深不见底的井底。
“怎么样？”宋远清被她瞧的不自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非常好！”
程希对自己的眼光深感满意。沈意与宋远清身形相似，宋远清穿着合身的，沈意就一定能穿。
“好？哪里好了......我怎么没瞧出来......”
宋远清狐疑的走到镜子前来回照了照，始终没看出来哪里合适自己了......
“你不用纠结，这都不是给你的。”程希站起来收拾他试好的衣服，准备买单了，她抬眼问宋远清：“你决定好买哪件没？”
宋远清被她一句话浇了瓢冷水，等回过神来，又惊又怒道：“程希！敢情你在拿我当试衣架！”
“老同学嘛，帮个顺手忙而已啦！”
“说！送谁的！我可不能白帮忙！”
“你还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啊.....我送我哥的，他生日礼物。”程希神色自若，面带微笑。
“你哥啊.....行吧，那这忙我帮了。不过......你对你哥可真好啊，一个生日送这么多件!”
“他对我也挺好的，我生日的时候，他包了个大红包给我。”
程希继续眼不眨的瞎扯，其实也不算是瞎扯，毕竟曾经沈意的确说过等他回去以后，会连本带利多还点给她的。
“你们兄妹感情可真好啊.....”
宋远清眼里不仅流露出羡慕的情绪来，他是家里的独一个，小时候也曾希望自己能有个妹妹。
“行了，你赶紧进去换衣服吧！”
程希想赶紧结束这个带着慌的话题，怕越说越错，将还沉浸在忧伤中的宋远清往试衣间赶。
宋远清换回原本的衣服从试衣间出来，程希问他要哪件，宋远清嘟嚷抱怨道：“原本试的时候还想你帮我参考下的，结果你倒好，跑了。”
程希挑看了他选中的几件，拿出其中一件白黑相间上衣和一条卡其色休闲裤，道：“这两件吧，更适合你。”
“一件就够了！”
宋远清将差点脱口而出的‘省点钱吧’硬生生吞了回去，他怕说出来伤到程希的自尊心。
“没事，这一套你穿好看，收下吧！你同意不要大牌已是替我省钱了。”
没想到，程希竟瞧出了宋远清的心思，她对他无所谓的笑了笑，拍了拍肩，提着购物篮转身买单去了。
宋远清站在原地，呆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他依稀记得初中的程希自尊心极强，曾有一次月考成绩下来后，他意外撞见程希躲在楼梯间偷偷哭泣。
其实那一次，她成绩不过是从第一名落到了第二，老师都未曾放在心中，可她偏偏没放过自己。
程希究竟有没有变化呢，他已经辩不明分不清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再遇见她，有时候觉得她好像还站在曾经的地方，不曾离开过，但有的时候，又觉得她好像是从更遥远的地方回到了这儿。
恍神间，程希已买完了单，她将其中一个手提袋递给了宋远清，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雀跃道：“走吧！”
还未出大门，迎面走来一男一女，程希脚步一滞，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
宋远清察觉到了异常，用胳膊肘顶了顶程希，问道：“怎么了？”
程希还没说话，那对男女已行至他们跟前。
男女面容皆姣好，尤其是那男人，长的妖冶俊秀，一双丹凤眼似能勾人摄魄，薄如蝉翼的粉唇上挂着一抹冷清的笑意。他模样甚至美过他揽入怀中的女子。
男人懒洋洋的伸出手对着他们打了个招呼，半边身子靠在怀中女伴身上：“嗨喽呀，程希姐，好久没见了。”
他眼带戏谑的扫了一眼程希身边的宋远清。
程希冷冷看了他一眼，愤声道：“你以为我是你吗？三天换两！这是我初中同学......算了，我跟你解释这干什么！我问你，秦晴呢？！”
男人轻笑一声，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缓缓道：“你的好朋友不该问你自己吗？跑来问我算怎么个回事。”
程希气极反笑，狠狠剜了他一眼，吼道：“你还知道她是我的好朋友？！”
“生这么大的气干什么呀，程希姐。”
“你不是最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嘛？过河拆桥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男人站直了身子，松开了女伴的腰，向程希靠近两步，嬉笑道。可他直勾勾盯着程希的眼睛里却一丝笑意都没有。
程希抬头瞪着男人，面容冷峻，毫不畏惧。
男人叹口气，反退一步，耸耸肩无奈道：“程希姐，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以后凡是这样的忙，我可不敢再帮第二次了。”
“对你来说就只是帮个忙？！”程希惊怒中夹着一份替秦晴的不值。
她知道，在这份感情的最后，秦晴是动了真心的，以至于那段时间她全心扑在陈一身上，连程希都没空联系。
“我想，你一开始应该告诫了她的，她和我之间不过是成年人之间的心甘情愿，逢场作戏罢了。”
“呵，真不亏是你啊......逢场作戏这几个字说的这般轻松！”
“哈哈哈哈.....”陈一一双手重新攀上女人的腰，女人抬头看他一眼，笑得娇嗔。
“那这个呢？”程希不死心问道。她不信对陈一来说，就没有不一样的那个。
“有的话，不该被点破，程希姐......你也别抓着我不放了，你先回去问问你好朋友吧，若她还气着，你再来找我问责吧！”
陈一说着，抬脚欲走。
“他.....到底是谁啊？”宋远清见他们走了，终于忍不住问道。
“就一游手好闲的登徒子！”程希忿忿道。
陈一并未走远，加之程希故意放大声音说给他听，自然听见了。
陈一回身，笑得吊儿郎当道：“多谢程希姐替我人前美言！我呀，就是一纨绔子弟。”说罢，揽着女人潇洒远去。
“走吧！”
程希被气得只想回家，她回家要好好问问秦晴到底怎么回事。沈意来后，分散了她大部分精力，她竟丝毫没察觉到秦晴几个月来从未联系过她。
“我送你？”宋远清知道程希还在气头上，说的小心翼翼。
“今天我开了车的，就停在医院。”
“.....你有车？！”
“怎么，我不能有车？”
“不是，你说你穷......我就以为......以为......”
穷人有穷人能开的车，世界上穷人可比富人多多了！”
“你说归说，怎么还骄傲起来了......”
“我作为一个医生为我们这个群体发声，我自豪！”
“是是是......那走吧，骄傲的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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