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街，程希死拖硬拽将秦晴绑到了桃园。
“你这个见色忘友的！”秦晴对比起沈意在时，程希曾五次三番阻拦她过夜，躺在沙发上忿忿道。
“你才是见色忘友！不就是遇见了个还不错的相亲对象，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要择偶弃我而去！”
“我这不是鸽了他陪你来了嘛。只是我答应人家了，陪完你再跟他去清吧坐会。你就不能让我至少履一个约？”
“今夜，就今天一回！我保证下次绝对不坏你好事。”程希举起手对天起誓。
“算了算了，我没嫁人之前你独大。”秦晴摆摆手，借着喝水抬眼偷偷瞟了程希一眼，低眉顺目，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她心里十分清楚若非万不得已程希不会做这截胡不善人意之人。
“不过，你不会打算让我跟你一起挤沙发吧？”秦晴指了指角落里散乱无章堆成个小山包状的被子，接着道：“我先声明啊，我可不睡沙发。”
“放着好好的床不睡，偏挤在这小沙发里，希，你上班上傻啦？”
一句接着一句，秦晴没注意到，坐在一旁的程希情绪骤然低了下来，转瞬，在秦晴看向她时，那份怅然若失荡然无存。
“我怕冷，挤沙发暖和。”程希笑着解释。
“从前也不见你挤沙发啊。”
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秦晴点到为止，转身抱起被子朝卧室走去，“走吧！怕冷我给你当暖床丫鬟。”
很多年前，大概是高中的某一天夜里，老师查完寝熄灯后，秦晴爬进了程希的床。上下铺的床多小啊，两人贴地紧紧的，要抱着才能挤下。她们躲在被子里，嘴巴靠着耳朵，小声聊些白日里不方便聊的话题。紧闭的窗户蒙上一层薄薄水汽，风声在外面疯狂呼啸着，而程希只觉得温暖如春。
那夜过后，她们的友情迅速升温，直至今日。
程希关了灯，说这样更有氛围。秦晴笑着推了她一把，说程希你要是男的真不得了。程希哈哈笑了两声没接话。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什么氛围不氛围的，只不过是灯光会让她的情绪无处遁形。
沈意走后她从未进来过，今天蓦地被直接拉上了床，她只能在黑夜中去面对那份无措与抗拒。枕头是沈意新换的，闻不到丁点曾经他存在的气息，可这床，还是那么柔软，一如他的怀抱。
“你跟沈意还有联系吗？”秦晴直奔主题。
她们像曾经无数次那样，牵起了黑夜的手，在这个世界闲逛。
“还有，他有空时就会给我打电话。”
秦晴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听进去了，拿了钱就一刀斩。”
“哪有那么容易......”程希轻笑一声，语气淡到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我试过，可他第二遍打过来时，我嘴咬破皮都阻止不了。”
“那你怎么忘掉他？还是你打算再勇敢一次？”
“撕心裂肺只适合从前的青葱岁月。与戈也在一起......”程希掰着手指默默数了起来，“6年。那六年，真是用光了我所有的勇气与执着。不，应该是用完了余额。头一个是我妈，其次才是他。”
“你知道的，我回来就是为了讨份安定喜乐。”
“我知道......可希啊，有一个月了吧？你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我宁愿你像从前抱着我哭一场。”说着，秦晴伸出胳膊就要来个安慰的抱抱，程希笑着一把推开，躲得远远地，像极了从前两人嬉闹的模样。
“我这不笑得挺开心的，哪有你说的什么要死不活？”
“我是谁？认识你多久了？你笑得比哭还难看！”
“夸张，你说话太夸张了！我又不是没失恋过，再来一次我驾轻就熟。”程希说的很是轻松，甚至还将手伸进被子里‘咯叽’秦晴来证实说法。
秦晴怕痒，被挠地扭成一条麻花，“好啦好啦！”她趁乱抓住程希的手，大笑着叫停。
一阵喘息。从前她俩也这么玩，累了，就两眼放空大喘气休息。
“希......”秦晴休整好了，“你若真那么喜欢他，哪怕只有一段时间，试试吧。我不想看见你这副模样，要哭的脸总是挂着笑容。瞧了难受。”
“不行。”程希语气轻而果断，“他太好，我只怕会更拔不出来。”
“从前你也说戈也好。”
“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好与好还有这么大的不同。”
程希望着天花板，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隐隐约约辨出一点灯罩轮廓。有几个夜晚，她就像这样躺在沈意怀里发呆，沈意也不打扰她，只轻轻拍着她的背，有节奏地，不知不觉她便被哄睡着了。
“戈也好，白衣怒马只适合停留在过去。沈意好，我不敢留。我想过了，他现在很忙，只要我不主动联系他，依照几天一通电话仅两三句话的联系频率，要不了多久，我便会腻烦忘了他。手术之前不是都要打麻药吗？我这就是在给自己打麻药。”
“刘伯承之勇非常人能及，我实在学不来。”
秦晴想劝，却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常失恋，陈一是让她摔地最狠的那个，但也不过一两个月时间就恢复了。
不是什么难事，给足时间就行。
“睡吧，明日我还要上班呢。”程希打了个哈欠说道。
“好。你别继续想了啊！”秦晴抱了她一下。
“好啦好啦！肉麻。”
程希笑着背过身去，脸落到枕头的刹那，有眼泪顺着脸落了下来。
独卧于这床，怎能安眠？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了，与往常任何一天没什么不同，但也仅对程希来说是如此。从两三天前起，二医前面那环形天桥上便多了许多卖花的小贩，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的相思见到来了。
桌上那盒手工巧克力，程希一眼就发现了。能是谁呢？才7点40，离上班还早的很。程希现在虽不留下来加班凑热闹，但比以往来的更早了，图清净。
有几日董映辉第二个来，他一来程希就跑出去跟小护士聊天，直到有其他同事来。好在，董映辉只坚持了那几日，否则程希真会脑皮发麻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直这样躲下去实在太过刻意明显，明明董映辉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还能是谁，屁股还没落凳呢，董映辉便走了进来，手上带着水渍。想必刚刚是去洗手间了。
“你今天来好早哦。”程希干笑两声打了个招呼，刻意没去提巧克力。
“前两日听你跟珊姐她们说想吃手工巧克力，宜阳没有，我托惠州的朋友帮我寄了点回来。”
“哈哈哈，我那是开玩笑的。”程希脸上的笑容更干巴了，她想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便走上前拍了拍董映辉的肩膀，像从前那般，带着一丝潇洒，说道：“不过你既然买了，那就谢谢啦！”
“巧克力前两日就到了，是特意留到今天给你的，程医生。”
最初那个总让程希觉得天真无邪一逗就容易红脸的董映辉早在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如今就连那份内敛克制也不大看得见了，一双抓人的双眸只剩欲望与强势。
蛰伏之兽眼含荧光，从黑暗处奔来扑向她。
这才是董映辉。
程希脑中一片空白，唯剩这个念头。
办公室寂静如大雪纷飞夜，四下无人，程希很快镇定了下来，决定再次摊牌。
“董医生，我想我那夜想表达的已经很明显了。”
“我知道，可我也说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想要的哪里是我，分明是一个家世还不错的女人。那样的人有很多，为什么非我不可？”
“因为我只对你有感觉。”
“......”
程希呛咳了两声，这直球来的实在是猝不及防，与平时的他相差甚远。
“程医生，既然远清能追求你，我为何不可？”
程希咳地更凶了，她定了定，说道：“我管不了你，自然也管不了他。只不过，我与你多了层同事关系，若以后因为这事生出嫌隙，天天见面岂不是很尴尬？”
“难道你现在就没刻意避着我吗？”
“你与宋远清是好朋友，与你保持点距离对你他都好。”
“我半点好处都没看见，反倒我俩因为你生了嫌隙。”
董映辉咄咄逼人，说话半点情面不留。
程希在外漂荡多年，走南闯北上山下海，混的是如鱼得水，除了累了点，可从没吃过什么亏。
触柔还情，遇强则强，真心不欺人，也不会白妄被人欺。
“你俩生嫌隙是你俩心胸狭隘，眼界不够宽广。我没从中作梗，也没颠倒黑白，甚至怕你俩情谊不在而刻意不提这茬，这污名别想扣我头上。”
“你说你俩生嫌隙，到底你生嫌隙还是宋远清？他哪次来不是热脸贴你冷屁股，我看不把这段友情当回事的人是你！”
“为了一个女人，而且是心有所属的女人，将多年情谊弃之不顾，你觉得值得吗？”
“心有所属？”董映辉扶了下镜框，未被话语刺中反而气势更盛，斜眼凝视面含怒意的程希冷冷道：“输给宋远清了吧？”
未等程希反驳，他气定神闲，接着道：“程希，你以为你与宋远清能顺利走到最后吗？”
董映辉没细说缘由，将话题一转继续问道：“程医生，你自小父母离异对吗？”
“对。”
“你父亲再娶并生下一子对吗？”
“对。”
“你母亲至今未婚对吗？”
“对。”
“你知道最介意这些事的人是谁吗？”
望着董映辉脸上的笑容，程希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她不死心仍问道：“是谁？”
“宋远清的母亲。她说你家庭背景太过复杂，日后恐麻烦不少。”
原来她过着还不错的小日子，在别人眼里竟是这样的。
程希强吞悲痛酸楚，佯装无所谓问道：“是吗？你又怎么知道？”
“初五那天我去了他家。”
“我与宋远清相过亲，这些事她早该清楚。为何要在你在场时表明自己的看法？”
“她知道我与你是同事，想多了解下你。”
“你说了什么？”程希眼睛死死盯着董映辉，厉声质问道。
可董映辉全然未当回事，依旧云淡风轻回道：“工作生活感情，伯母问什么我说什么。宋远清在场，我说的都是实话。”
心里已然有了答案。若董映辉未刻意背后编排她，那么就是打从一开始宋母就不喜欢自己，不喜自己身后那个生养她的家庭。至于为什么会同意那场相亲，约莫是顾及双方的颜面，不让程爸难堪。只是宋母万万未料到儿子会喜欢上她。只要多加打听，程母曾在科里闹出的那几件啼笑皆非的事便能知晓一二，有其母必有其女，宋母不喜欢她很正常。
程希跟着笑了起来，状似随意，“无所谓。我不在意宋阿姨是否喜欢我。”
可心底却似蚁蚀，隐隐作痛。有谁会开心被人无故讨厌呢？那些不喜欢她的因素归根究底到底不是她的错。
“你现在能无所谓，等真走到结婚那一步，还能无所谓吗？”董映辉却步步紧逼，他拿起桌上的巧克力放在程希手心，淡淡道：“可我们不在意。我不在意，我父母也不在意。”
程希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透过玻璃纸还能看清里头各异的花色与形状。忽而暗涌恶心，程希笑了下，将巧克力退还到对方手里。
“我在意，我并不喜欢你。”
“无所谓，你也说你不喜欢宋远清。”
程希又欲退还，接下来的一句话拦住了她。
“再还给我，我便直接分给珊姐她们吃掉，若问起，就说是你不要的。”
那将又是一波浪潮风雨。
程希不敢。
“程医生，你可以躲着我，但不要拒绝我，除非你拒绝宋远清，他再也不来找你。”
口涩嘴干，程希望着远去的背影眼神虚空接通了一直在口袋里呜呜作响的电话。
“远清，晚上我们见个面吧。”
“啊？啊！我还没邀请呢，你怎么就答应了？我今天中彩票了吧！”
“晚上见。”
“好好好，晚上见！”
沈意，沈意。
思念如潮涌，这一刻多想听听他的声音啊。
若他在就好了。
他在，她定能生出无数勇气，将那盒巧克力丢进垃圾桶。
他在，她定能在此刻得到一个怀抱，柔软宽厚，让人踏实。
他在，她定能笑对这一切，不被喜欢被嫌弃又怎么样，生活依旧自在如风。
他在，她定可以，定可以，大哭一场，说，沈意，谁人故去尽如意，如今我觉得一切尚好。
可惜他不在，她只能将无人怜的眼泪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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