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懿微微一怔,随即苦笑摇头,对馨筱这宁折不弯的性子,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忽然伸手,一把攥住她那早已恢复如初、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
她想躲,却被他牢牢扣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那枚储物戒强硬地套上她的指尖。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那一掌你没能落下,我就明白,你心里有恨,很想除我于后快,可你骨子里却是良善之人,狠不起心肠痛下杀手。
既然下不了手,又何必嘴上逞强?
往后我们还有数十年相守共度,非要将日子过得刀光剑影才痛快吗?
忘了从前,好好活着,不好吗?
何必非把自己活成一朵带刺的玫瑰,刺伤别人,也累及自身,你不累呀?。”
馨筱咬着唇,用力想抽回手,却挣不开他掌心的钳制。
她抬眸瞪他,可听着那句“你不累呀”,心头竟莫名一颤。
细想之下,竟觉字字如针,轻轻扎进心坎。
她终于不再挣扎,任他将戒指戴好,指尖微凉,心却泛起一丝涟漪。
殷子懿轻轻托起她的手,目光落在那枚精心挑选的雕花玉戒上——
那是他在魔帝宝藏中翻遍千物才选出的珍品,此刻戴在她素白如雪的指间,竟美得惊心动魄。
他低声感慨:“戒指是圆的,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它既是枷锁,也是永恒。若两心相悦,它便能将彼此牢牢系住,永不分离。”
原本冷若冰霜的馨筱,竟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惹得心头一软,唇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她又羞又恼,抬手攥成小拳,狠狠砸在他胸口,嗔道:
“谁要和你永不分开了!我是被你强行掳来的,懂不懂!”
话音未落,自己先红了耳尖。
……
次日清晨,殷子懿携馨筱前往清芷殿,向母妃请安。
殿中暖意融融,长勺祖母端坐高位,怀里抱着小洁如,正笑呵呵地逗弄。
稚嫩奶音与慈祥笑声交织,满殿皆是温馨。
摄政王与殷王妃分坐两侧,面带笑意。
姬雪晴与李诗韵各带侍女,静立殷王妃身后,神色各异,目光却都不约而同落在新来的馨筱身上。
行礼过后,殷子懿随意寻了位置坐下,悠然拈起果盘中的蜜饯,慢条斯理地吃着,神情轻松得仿佛今日只是寻常家聚。
就在这时,小洁如忽然扭动起身子,一双清澈如泉的眼眸直直落在馨筱身上,像是认定了什么。
她小手用力张开,嘴里“唔啊唔啊”地叫着,身子拼命前倾,似是要挣脱祖母的怀抱,扑进那个刚刚踏入殿中的身影里。
下一瞬,一声软糯清脆的“娘亲——”蓦然响起,如晨露滴落玉盘,清亮得让人心尖一颤。
满殿霎时寂静,众人皆惊,旋即赞叹之声四起,夹杂着低低的惊呼与窃语,仿佛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掀开了某种隐秘的天机。
而馨筱,原本神色清冷、眉目如霜,此刻却像是被那稚嫩的一声彻底击中。
她脸上那层长久以来的疏离与肃穆,竟如春阳化雪般悄然消融,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绽出一抹从未有过的、如沐春风般的温柔笑意。
那声“娘亲”,像一道暖流,无声无息地冲垮了她心底的堤防。
她眼波骤然温软,脚步不由加快,几步上前,一把将小洁如搂入怀中,抱得那样紧,仿佛要将这小小的身体揉进自己的血脉,融进自己的呼吸。
殷子懿坐在一旁,手中的果子悄然滑落,滚入衣褶,他却浑然未觉。
他怔怔望着这一幕,心头微震。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馨筱——
眉目舒展,眼底含光,冷硬的轮廓仿佛被温柔重塑,如同冰封千里的河面终于裂开第一道春痕,汩汩暖意从中涌出。
原来她并非天生冷漠,只是从未有人,能让她卸下心防。
而怀中的小洁如早已笑得眉眼弯弯,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小手不停地抓着她的衣襟、发丝,嘴里还不停地“娘亲、娘亲”地唤着,声音奶甜,仿佛从降生起就在寻找的归处,终于在此刻找到了。
“啊……馨筱姐姐,你的脸——”
小洁如正依偎在馨筱怀中,小手胡乱挥舞着,一不小心扯下了她蒙在面上的轻纱。
刹那间,一张如凝脂般细腻、精致绝伦的瓜子脸显露于众人眼前。
肌肤胜雪,樱唇如染,琼鼻微翘,梨涡浅现。最动人的是那双眸子,清澈如山间清泉,明亮似晨星点点,衬得整张容颜娇艳不可方物,仿佛尘封多年的绝世画卷骤然展开,惊艳四座。
姬雪晴一声惊呼,引得殿中众人纷纷侧目,目光齐刷刷落在馨筱脸上。
她猝不及防,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如朝霞染雪,娇羞中透着几分无措,宛如含苞牡丹在春风中悄然绽放。
“怎么样?本少的医术还行吧?”
一旁的殷子懿扬眉吐气,得意洋洋地靠在椅上,一边将葡萄一粒粒抛入口中,一边朗声笑道。
“短短两日,便让她脱胎换骨,容颜更胜往昔——这可是连天工阁都做不到的神效!”
他话音未落,摄政王冷哼一声,目光如刀扫来:
“哼!若非你酒后猖狂,胆大妄为,又怎会害得人家姑娘毁容蒙羞,数年困于暗影之中?本王尚未重罚,你倒先耀武扬威起来了?”
殷子懿顿时噎住,嘴里的葡萄也忘了嚼,笑意瞬间僵在脸上,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他连忙起身,低头拱手,语气收敛:
“父王教训得是,孩儿……知错了。”
“哎哟,瞧这话说的!”
长勺祖母急忙打圆场,起身将小洁如重新抱入自己怀中,语气慈中带威。
“懿儿虽有过,可本性纯善,不过是一时糊涂。
如今既已赎罪,又治好了馨筱这孩子,就看在咱们小洁如的份上,这事便揭过去吧,莫要再提。”
摄政王本就无意严惩亲子,不过是借机敲打一番,见奶娘出面,便顺势收势,淡淡道:
“既如此,家法可免,国法难容。罚你为前线将士捐献十万副上品凡器铠甲,以儆效尤——可有异议?”
“十万?!”
殷子懿嘴角狠狠一抽,心都在滴血。
他早该想到,哪有这么轻易过关的道理?
这哪是惩罚,分明是明目张胆地掏空他的私库!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两巴掌,怪自己那张嘴总爱惹祸。
姬雪晴瞧他那副吃了黄连还强笑的模样,忍不住掩唇轻笑,眼底满是幸灾乐祸。
而李诗韵则垂眸不语,指尖轻捻帕角,美眸微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馨筱与殷子懿。
她原以为这男人不过是个荒淫无道之徒,却没想到竟有如此医道手段——
那颗“玉肌丹”的功效,绝非寻常,恐怕连皇室秘方都难及。
她心中一动,对即将到来的竞拍更添了几分志在必得。
可对馨筱的登门入府,她内心却翻涌着难以言说的屈辱。
她虽寄人篱下,日子清苦,可终究是金枝玉叶,堂堂公主之尊。
如今却要与一个曾被世人唾为“贱妓”的女子共侍一夫,这在她看来,无异于奇耻大辱。
她不敢争,也不敢言,孤身陷于这异国权谋漩涡,步步如履薄冰。
一个不慎,等待她的或许便是万劫不复。
可她也未完全死心。
或许,这只是王府为平息风波的权宜之计?
此女此刻看似得宠,实则根基浅薄,将来未必有好下场——
正如她父皇惯用的手段一般,先抬后废!
她悄然抬眼,目光掠过馨筱那张惊艳众生的脸,心底泛起一丝冷意:
她倒要看看,这朵骤然绽放的花,能开几日。
殷王妃眸光微转,瞥了眼满脸苦涩的儿子,眉梢轻扬,唇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自然明白王爷这是借机敲打,实则是变相从殷子懿手中筹措军资,却并未点破,只从容地转移了话头:
“喜鹊、墨香,带洁如去后花园玩吧。”
两名侍女应声上前,轻轻抱起小洁如离去。
殿中气氛微敛,殷王妃这才将目光落在馨筱身上,语气温和却不容推拒:
“馨筱,本妃今日便着人去为你脱籍。你可还有别的名字?”
此言一出,馨筱娇躯微不可察地一颤,眸中掠过一丝隐痛与惧色,垂首不语,似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
殷王妃静静凝视她良久,见她神色挣扎,便柔声续道:
“本妃知道,入贱籍者,身世多有凄苦。但你既入王府,身份自当不同,无人再敢轻慢于你。不必顾虑,只管直言。”
馨筱抬起眼,望进殷王妃那双诚挚温和的眸子,沉默片刻,终是咬唇屈膝,低声道:
“回王妃……奴婢原名……蒲筱馨。”
“蒲筱馨”三字甫一出口,殷王妃浑身剧震,猛地抬高声音,急切追问:
“你说……你姓蒲?可与前朝吏部尚书蒲悠琦,有何关联?”
这一问如惊雷炸响,满殿皆静。
摄政王神色骤变,目光如电,上下打量着馨筱,满是惊疑。
百合更是低呼一声,一手掩唇,美眸圆睁,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馨筱环视众人震惊神色,瓜子脸上原本的怯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倔强与决然。
她双膝一弯,跪地伏身,声音清亮而坚定:
“王妃明鉴,蒲悠琦……正是家父。若王妃容不下罪臣之女,大可将我送官问罪,奴婢……绝无怨言。”
话音未落,殷王妃已霍然起身,疾步上前,蹲下身,双手轻托起馨筱的脸颊,目光颤抖地细细端详,口中喃喃低语:
“像……越看越像……馨筱,筱馨……我竟一直未曾想到……”
馨筱睁大双眼,水眸澄澈而坚定,毫不闪避地迎上殷王妃的目光,骨子里透出一股不卑不亢的傲气。
只是对方这番失态与低语,令她心头茫然,如坠雾中。
“百合!快过来!”
殷王妃声音微颤,难掩激动,
“你也来瞧瞧,像不像?”
百合早已泪盈于睫,踉跄上前,目光在馨筱脸上来回逡巡,双手掩面,哽咽点头:
“像……太像了!眉眼、鼻梁、连那眼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王妃,她……她真是……”
话未说完,殷王妃已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馨筱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哽咽,仿佛带着十数年积压的悲恸与思念:
“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十五年了啊……你知道本妃找你,找得有多苦、多痛心吗……”
“王妃……您……您这是……”
馨筱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与哭诉惊得僵在原地,声音轻若蚊呐,满心困惑,如坠云里雾里。
殷王妃却未松手,反是猛然抬头,急声道:
“百合!快……快去把月心唤回来!”
百合含泪点头,破涕为笑,转身飞奔而出,脚步踉跄却满是欢喜。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唯有馨筱仍被紧紧搂在殷王妃怀中,心头翻涌着惊涛骇浪,仿佛一扇尘封已久的门,正被命运之手缓缓推开。
“母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和月心……究竟是什么关系?”
殷子懿满心茫然,望着平日端庄沉静的母亲此刻神情激荡,几乎失态,忍不住上前追问,眉间写满困惑。
然而殷王妃仿佛未闻,目光只静静落在馨筱脸上,那双温润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十五年深埋的愧疚与思念。
她轻启唇瓣,声音低柔,却如惊雷般掷地有声:
“孩子,你可知道……你的亲妹妹,蒲筱月,还活着。”
“什么?!”
馨筱如遭雷击,浑身剧震,脱口惊呼,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您……您说什么?小妹……她没死?她还活着?”
殷王妃紧紧握住她的双臂,指尖微颤,却坚定地点头,眼底泪光闪动:
“是的,孩子。她还活着——如今,她叫月心。”
“月心?!”
馨筱呼吸一窒,脸色霎时苍白,旋即涌上一阵潮红,心口剧烈起伏,仿佛被无形之手攥紧。
“她……她真的还活着?她在哪?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
殷王妃轻轻拭去眼角滑落的泪,嗓音低缓而沉重,字字含痛:
“是本妃对不住你。
当年你蒲家突遭横祸,我闻讯赶去相救,却终究晚了一步。
你与妹妹被人分头带走——
一个由蒲管家抱走,另一个则被死士劫离。我只来得及追上筱月,将她救下,却始终寻不到你的踪迹。”
她顿了顿,声音微颤,似被过往的遗憾压得喘不过气:
“这十五年来,我与王爷暗中寻访,踏遍山河,访尽江湖,却始终音讯全无。谁能想到……你竟一直在我身边,近在咫尺,却整整十五年,无缘相认……”
馨筱听着,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当“蒲管家”三字入耳,她眸中骤然燃起恨意,牙关紧咬,声音冷如寒刃:
“蒲管家……那个畜生!他哪里是救我,分明是趁乱谋财!将我带出府不过两日,便将我卖入春香楼,换了一袋银钱……他连禽兽都不如!”
“放肆!”
一直沉默的摄政王猛然起身,一掌重重拍在紫檀扶手上,震得茶盏跳动,满殿皆惊。
他双目如电,怒意冲霄,声若雷霆:
“此等背主忘恩、残害孤女之徒,若落本王之手,定将他剥皮剔骨,悬首示众,碎其魂魄,以祭天理人伦!”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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